扬州盐商世家

在崇山峻岭环绕的皖南歙县深处，有一座古老而美丽的乡村——岑山渡，村前一条清澈的溪流缓缓汇入新安江，这个幽静的村落鲜为人知，但从这里走出去的程氏家族却在300千米外的扬州声名显赫，成为一代盐商世家。

两淮盐务总商——程量入、程之韺父子

大约在明清易代之际，岑山渡程氏家族的后人程大典带着他的5个儿子来到扬州经营盐业。凭借杰出的经营智慧及乐善好施、轻财尚义的个性，程大典很快获得了同行的信任，为程氏家族在扬州盐界的发展打下了坚实基础。

岑山渡风景

程大典的子孙们继承了他的事业。他的长子程量入（1612—1694）游历两淮地区的各个盐场，对当时国家盐业政策很有研究。正值清朝初创时期，政府急需盐税，税额很高，而两淮地方官沿袭旧制，代办地方税收140万两，分摊到盐商的盐税就更高，致使盐商折本，无法经营。时值政府实行“恤商裕课”政策，程量入代表众商与地方官抗争，使政府退回了全部代办的地方税银。因此，程量入名声大震，被推为“两淮盐务总商”。

程氏家族的掌门人成为“总商”之后，一方面，要负责每年向盐商们分摊任务，出售食盐；另一方面，则要负责向政府纳税，以保证国家财政的稳定。经过苦心经营，“程氏商号”获得了同行和政府的双重认可，规模越来越大，资产越来越雄厚。到了程量入的儿子程之韺（1627？—1693）一代，程家已经积累了丰厚的财富。

正值国家危乱之时，平西王吴三桂（1612—1678）等人举起了“反清复明”的旗帜，发动叛乱，威胁着年轻的康熙帝以及刚稳定不久的清朝政权。平叛战争急需大量的军饷。当此危难之际，继任“两淮盐务总商”的程之韺积极组织盐商进行捐款，支持朝廷平定“三藩之乱”。康熙皇帝因此赐封程之韺为“奉政大夫”。此时的程氏家族或许还不知道，这只是他们涉足官场的第一步。

入仕途的程文正、程梦星父子

程氏家族来自闭塞的徽州地区，那里是宋代思想家朱熹的老家，理学传统浓厚。虽然程氏家族在商界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但是“士农工商”的四民传统深深扎根在他们内心，读书入仕始终是他们的最高理想。当资本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这样的理想终于在程氏后人程文正（1661—1704）、程梦星（1678—1755）身上得以实现。

程文正是程之韺的儿子，先后师从当时著名的文人学士黄涵斋和汪懋麟。程文正工于诗词写作，善书法，深得汪懋麟的喜爱，汪懋麟甚至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程文正。康熙三十年（1691），程文正考取了进士，官居工部主事。从商人家庭走出来的程文正由此正式步入官场。他端正清廉，为官数载，始终洁身自好。退隐后，他潜心于诗文写作，留下了《仁庄集》《江村阁诗》《水部遗诗》等著作。

程文正的妻子汪氏勤俭持家，贤明训后，相夫教子，有口皆碑。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成长起来的程梦星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康熙五十一年（1712），程梦星考取了进士，并进入翰林院为庶吉士。4年后，其母汪氏过世，程梦星弃官回到扬州，经营盐业。一方面他购入筱园，在这里举行各种聚会，与文人墨客交游；另一方面，他潜心学术，主修地方志及《两淮盐法志》，并著有《今有堂诗集》。同时，他还热衷于刻书，先后刊刻的著述超过40种400卷，成为清代的大刻书家。

程梦星重订、删补的《李义山诗集笺注》书影

学者、经学家程晋芳

程文正、程梦星进入官场可以说只是程氏家族在仕途上的牛刀小试，程氏后人程晋芳（1718—1784）在学问和仕途上的成就都远远超过了他的前辈。程晋芳是程梦星的侄子。出生于盐商世家的他，从小热爱读书，凭借着殷实的家底，30年间购书达5万卷，成为当时著名的藏书家之一。

乾隆二十七年（1762）三月，皇帝南巡，途经扬州，程晋芳献上了《江汉朝宗赋》四章，深得乾隆喜爱，擢为中书舍人。9年之后，程晋芳考中进士，官吏部验封司主事，后兼文选司主事。当时，正值乾隆皇帝主持编修《四库全书》，好学博古的程晋芳参与了这项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丛书的编校工作，负责《四库全书总目》的协勘。《四库全书》初稿完成后，经馆阁诸臣复查，凡有讹错者皆受到处罚，独程晋芳所辑毫无瑕疵。书成，乾隆皇帝特改授程晋芳为翰林院编修。由部曹改官翰林，实不多见，足见程晋芳才识渊博。

程晋芳画像

程晋芳的可贵之处在于，尽管家境殷实，但他一心只在读书和做学问上，同当时一大批著名的文人学者结下了深厚友谊。他与有“随园老人”之称的袁枚（1716—1797）关系尤为亲密。两人自青年时期相识，各以横溢的才华、高洁的品行赢得了对方的赏识与尊重，成为毕生的挚友。《儒林外传》的作者吴敬梓（1701—1754）比程晋芳大17岁，程晋芳与他的友谊称得上是忘年交。程晋芳常年资助家境贫寒的吴敬梓，成为《儒林外史》刊行的功臣。吴敬梓逝世后，程晋芳还为他写下了《文木先生传》，成为今天了解吴敬梓生平事迹的重要资料。

晚年的程晋芳，同经学家戴震交好，究心训诂，著作甚丰，有《周易知旨编》《尚书今文释义》《礼记集释》《群书题跋》等著作，成为一代经学家。

无论是为程氏家族打下一片盐业江山的程大典，还是历任“两淮盐务总商”的程量入、程之韺父子，以及后来在学术和仕途上颇有成就的程文正、程梦星、程晋芳等人，这些从岑山渡里走出来的程家人始终不忘程氏祖辈留下的家训——“本大道为权衡，绝无市气；协同人于信义，不失儒风。”也正因如此，程氏家族才成为扬州盐商世家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