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卦卦辞

一、无妄卦卦辞、爻辞的含义

无妄卦由震下乾上组成。它的卦辞是:“元亨利贞。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乾为天,为健,震为雷,为动,天下雷动而行健。我们在前面曾有随卦和临卦遇到过同样的情况,即卦辞元、亨、利、贞与乾卦一样的大吉利、大亨通,但该卦的元亨利贞,却附有一定的条件,即行动要正,不正就会有灾祸,就会碰钉子、出问题,不利有所往。彖传和象传正是如此解释的:

彖曰:无妄,刚自外来而为主于内。动而健,刚中而应。大亨以正,天之命也。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无妄之往,何之矣。天命不佑,行矣哉。

象曰:天下雷行,物与无妄。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

无妄就是没有虚妄,实实在在,做事说话都实打实,就会大亨通、大吉利。如果行为不正,就会有灾祸降临。“无妄,刚自外来而为主于内”是对震卦的初九而言,震卦是从外来了一个阳爻,由坤而变为震并且成为无妄卦的内卦的主爻。

“动而健,刚中而应,大亨以正,天之命也。”这是从卦象来解释刚由外来为主于内,震动而乾健,故能使物无妄。“刚中而应”是指六二与九五相应,九五是以刚居中,六二应之。刚中则能制断虚实,有应则物所顺从,不敢虚妄。王弼注曰:“刚自外来,而为主于内,动而愈健,刚中而应,威刚方正,私欲不行,何可以妄,使有妄之道灭,无妄之道成。非大亨利贞而何?刚自外来而为主于内,则柔邪之道消矣。动而愈健则刚直之道通矣。刚中而应则齐明之德著矣。故大亨以正也。天之教命何可犯乎?何可妄乎?”

“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无妄之往,何之矣。天命不佑行矣哉。”这段彖辞是解释卦辞“其非正有眚,不利有攸往”的。匪,非也;眚音省,灾难也,这在以前讲解过。意思是说行为不正者会有灾祸,是不利于有所往的,是没有任何发展前途的。以不正之身,在无妄之世,你能往哪里去呢?天命一般是指自然规律(在封建社会,往往把代表国家的皇帝命令也包括在“天命”的概念里),老天爷都不保佑你,你怎么还要做有妄之事呢!

所以,《象传》曰:“天下雷行,物与无妄。”这是例行从卦象构成给卦名作一概括。王弼注曰:“与,犹皆也。”孔颖达疏曰:“雷是威恐之声,如今天下雷行,震动万物,物皆惊肃,无敢虚妄,故云天下雷行,物皆无妄也。”

“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王弼注曰:“茂,盛也。物皆不敢妄,然后万物乃得各全其性,对时育物,莫盛于斯也。”而孔颖达疏曰:“茂,盛也;对,当也。言先王以此无妄盛事,当其无妄之时,育养万物也。此唯王者其德乃耳,非诸侯以下所能,故不云君子,而言先王也。”另外,孔颖达还对“物与”两字作疏曰:“案诸卦之象,直言两象,即以卦名结之,若‘雷在地中,复’,今无妄应云:‘天下雷行,无妄’。今云物与无妄者,欲见万物皆无妄,故加‘物与’二字也。其余诸卦,未必万物皆与卦名同义,故直显象以卦结之。至如复卦,唯阳气复,非是万物皆复。举复一卦,余可知矣。”孔疏的这个补充说明有助我们理解彖辞。

金景芳先生《周易讲座》认为把“茂”字作盛解不对,应作“勉励”,“勉励对时育万物,天按照四时生育万物,先王也应该按时去成育万物”。金先生的意见有新意,可从。

综观卦辞、彖辞和象辞,主旨阐述治理国家的全部功力在于求真务实,对国情民情,了如指掌,才能“茂对时,育万物”。万物皆无妄,将是一个怎样的理想国家!下面是无妄卦的爻辞。

初九:无妄,往吉。

象曰:无妄之往,得志也。

古人读《易》,都很重视初九阳爻在全卦的作用,彖传说“刚自外来而为主内”就是指初九而言,孔颖达疏曰:“体刚居下,以贵下贱,所行教化,不为妄动,故往吉而得志也。”王注和孔疏把外来之刚的作用引申为“以贵下贱,所行教化”之上,即一开始就进行严格的诚信教育,绝不会做弄虚作假的动作,照此办理,发展的前景当然吉祥,所以象传说可以得志。

这一爻说明治理国家举办事业或经营企业,首要条件就要把基础建在说真话、办实事之上。只有这个无妄的基础打好,才能发展顺利吉祥,实现治国兴国之志。

六二:不耕获,不菑畬,则利有攸往。

象曰:不耕获,未富也。

菑,音资,初耕一年的田曰菑;畬音于,开垦三年的熟田。《尔雅·释地》:田一岁曰菑,二岁曰新田,三岁曰畬。

孔颖达疏曰:“六二处中得位,尽于臣道,不敢创首,唯守其终,犹若田农,不敢发首而耕,唯在后获刈利而已。不敢菑发新田,唯治其菑熟之地。皆是不为其始而成其末。犹若为臣之道,不为事始而代君有终也。则利有攸往者,为臣如此则利有攸往,若不如此,则往而无利也。”又疏象曰:“释不耕而获之义。不敢前耕,但守后获者,未敢以耕,耕之与获俱为己事,唯为后获不敢先耕。事既阙初,不擅其美,故云未富也。”孔疏源自王弼之注,以不耕而获、不菑而畬比喻无妄的为臣之道。

这一爻说明不敢创新、但能守成的无妄,利有所往,但不能致富。

六三:无妄之灾,或系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灾。

象曰:行人得牛,邑人之灾。

王弼注曰:“以阴居阳,行违谦顺,是无妄之所以为灾也。牛者稼穑之资也。二以不耕而获,利有攸往,而三为不顺之行,故或系之牛是有司之所以获,彼人之所以为灾也。故曰行人之得,邑人之灾也。”

孔颖达根据王注再作阐述,疏曰:“无妄之世,邪道不行,六三阴居阳位,失其正道,行违谦顺而乖臣范。故无妄之所以为灾矣。牛者稼穑之资,六三僭为耕事,行唱始之道,而为不顺王事之行,故有司或系其牛制之,使不妄造。故曰或系之牛也。行人者,有司之义也。有司系得其牛,是行人制之得功,故曰行人之得。彼居三者,是处邑之人,僭为耕事,受其灾罚,故曰行人之得,邑人之灾也。”

朱熹《朱子本义》说:“卦之六爻,皆无妄者也,六三处不得正,故遇其占者无故而有灾。如行人牵牛以去,而居者反遭诘捕之扰也。”

王、孔的注疏,假定六三有“不顺之行”,“失其正道,行违谦顺而乖臣范”,那就不能算是“无妄”了,看来还是朱熹的解释好些。首先肯定这一卦的六爻,都是无妄的,但无妄却并不能保证无灾难缠身。六三阴爻居阳位,不正,因此也有可能经受无妄的灾害,譬如系在自家门口的牛,被行人顺手牵走之后,住在村邑里的人反而受到怀疑甚至拘捕之扰。

所以,这一爻说明无妄之人有时亦有可能遭到不白之冤。

九四:可贞,无咎。

象曰:可贞无咎,固有之也。

王弼之曰:“处无妄之时,以阳居阴,以刚乘柔,履于谦顺,比近至尊,故可以在任正而固有所守而无咎也。”

九四阳刚,与初九并无相应关系,居于阴位,并能以刚乘柔比近九五之尊,这样的地位为它提供固守正道的良好条件,所以无咎。象传说这种固守正道的德行是九四原本就有的。

这一爻说明本质上阳刚者不论放在什么岗位,均能固守正道。

九五:无妄之疾,勿药有喜。

象曰:无妄之药,不可试也。

王弼注曰:“居得尊位,为无妄之主者也。下皆无妄,害非所致而取药焉,疾之甚也。非妄之灾,勿治自复,非妄而药之则凶。故曰勿药有喜。”又注象曰:“药攻有妄者也,而反攻无妄,故不可试也。”王弼的注告诉我们九五阳爻位中,刚健中正,是无妄卦中是最好的一爻,正像最健康的身体不能胡乱吃药一样,没病吃药会有恶果。孔颖达觉得王注意犹未尽,又作了一篇较长的疏解,曰:“凡祸疾所起,由有妄而来,今九五居得尊位,为无妄之主,下皆无妄,而偶然有些疾害,故云无妄之疾也。勿药有喜者,若疾自己招,或寒暑饮食所致,当须治疗。若其自然之疾,非己所致,疾当自损,勿须药疗而有喜也。此假病象以喻人事,犹若人主而刚正自修,身无虚妄,下亦无虚妄,而遇逢凶祸,若尧汤之厄,灾非己招,但顺时修德,勿须治理,必欲除去,不劳烦天下,是有喜也。然尧遭洪水,使鲧、禹治之者,虽知灾未可息,必须顺民之心,鲧之不成以灾未息也,禹能治救,灾欲尽也。是亦自然之灾,勿药有喜之义也。”孔氏又注象曰:“若有妄致疾,其药可用,若身既无妄,自然致疾,其药不可试也。若其试之,恐更益疾也。言非妄有灾,不可治也,若必欲治之,则劳烦于下,害更甚也。此非直施于人主,至于凡人之事,亦皆然也。若己之无罪,勿遭祸患,此乃自然之理,不须忧劳救护,亦恐反伤其性。”

孔颖达的疏解虽然有点啰唆,但把这一爻的用意解释得分外明白,治国也与修身是同一道理,机体本来很健康,不可乱投医,瞎吃药。应当认清无妄与有妄,然后对症下药。

上九:无妄,行有眚,无攸利。

象曰:无妄之行,穷之灾也。

孔颖达疏曰:“处不可妄之极,唯宜静保其身,若动行必有灾眚,无所利也。位处穷极,动则致灾,故象云,无妄之行,穷之灾也。”

这一爻说明无妄是治国的正道,但也要看处在什么时段,如果已到了不可妄之极,最好是保持静默,什么也别做,动辄得咎。上九就是到了不应该行动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