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最大限度利润规律的两个问题

5．关于最大限度利润规律的两个问题

谈到平均利润率规律和最大限度利润规律是资本主义的基本经济规律（剩余价值规律在自由竞争和垄断统治阶段的具体形式）时，自然会发生以下两个问题。第一，说平均利润率规律是剩余价值规律的具体形式，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为平均利润不外就是均等地分配于资本之间的剩余价值。但是，一方面说，最大限度利润规律是剩余价值规律的具体形式，另一方面又说，最大限度利润的源泉不仅仅是剩余价值，这应如何理解？第二，在垄断统治阶段，既然剩余价值规律已具体化为最大限度利润规律，那么，平均利润率规律是否存在和发生作用？

先谈第一个问题。有人认为这个问题根本是不存在的。在他们看来，垄断资本剥削的无论是工人、是小生产者、是消费者、是奴隶、是农奴，剥削的都是剩余价值。不错，马克思在没有资本对雇佣劳动剥削的地方，也曾谈到剩余价值的剥削，如“从奴隶身上挤出的剩余价值”，和封建主义的“地租是剩余价值或剩余劳动的唯一的支配的和通常的形态”等等。但这只是从假借的意义上说的，否则，马克思的剩余价值理论就失去它的科学意义了。所以，无论如何不应认为垄断资本剥削的都是剩余价值。

即使我们假定垄断资本剥削的都是剩余价值，问题还是不能就此解决。这问题是：马克思分析剩余价值的源泉时指出，它是工人创造的价值大于劳动力价值的超过额，而没有把其他因素包括在内；平均利润的实体也只是剩余价值，而不包括其他因素；最大限度利润规律既然是剩余价值规律的具体化，那为什么最大限度利润的源泉和剩余价值或平均利润的源泉有不同之处呢？其中的空隙应该加以说明。

这个问题应该从资本主义产生的条件和垄断资本主义产生的条件有何不同，从而资本主义剥削和垄断资本主义剥削除了有其共同基础外还有哪些不同的特点去寻求答案。

资本主义产生的条件是：生产资料集中在资本家手里，而丧失了生产资料的劳动者成为劳动力的出卖者。资本主义剥削区别于其他剥削形态的特点是剥削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当然，现实中的资本主义不仅剥削剩余价值，而且劫夺劳动力的价值；不仅剥削工人，而且剥削小生产者和消费者；不仅剥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的劳动者，而且剥削非资本主义条件下的劳动者。大家知道，国外市场的开拓，商业战争和殖民制度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产生和发展都起过极大的推动作用，马克思曾经用血与火的文字说明这一点，但他不仅没有把这些利润作为剩余价值源泉之一来说明，反而对类似的论断加以驳斥。为什么呢？因为这些因素和资本主义生产的联系，并不是最基本的而是次要的联系；因为这些因素都是以不同形式出现的劫夺，那是资本主义以前商业资本获取利润的方法，并不是资本主义特有的剥削方法。须知规律并不是现象的总和，而是现象中巩固的东西。马克思正是把这些非本质的因素加以设想，在科学的劳动价值学说和劳动力成为商品的学说基础上，才揭露了剩余价值生产的秘密的。

垄断资本主义产生的条件是：在资本主义生产一般的基础上，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系已在形成。只有在这条件下，从自由竞争而产生的生产积聚才会引起垄断的产生。所以，不仅在实际上没有而且在理论上也没有一国的垄断资本主义。列宁曾明确地指出，“资本主义已变成极少数‘先进’国用殖民政策压迫，用财政资本扼制地球上极大多数居民的全世界体系。”^[13]垄断前和垄断的资本主义同样实行殖民政策，但“资本主义过去各个阶段上的资本主义殖民政策，也是和财政资本的殖民政策大不相同的”^[14]。既然对资本统治下的全部劳动的剥削是垄断资本主义形成的条件，那么，分析获取最大限度利润的办法和最大限度利润的源泉时，当然就不能把资本对非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的劳动的剥削这个因素抽掉。如果这样，那就等于把现象中的基本的东西抽掉了，揭露出来的“规律”当然是不存在的。阿·莫罗佐夫认为，垄断资本主义的基本经济规律是资本主义世界经济的基本规律^[15]，这是十分正确的。

人们一定会问：垄断资本除了剥削剩余价值以外所获取的最大限度利润，不论其形式如何，实质上都是由劫夺而来的，它和资本主义以前商业资本获取利润的方法是相同的，那么，垄断资本主义剥削的特点何在呢？不错，这的确也是一种劫夺，但它无一不是通过垄断而进行的，是前此的劫夺所没有的。这就是垄断资本主义剥削的特点。

在这里，应该谈到斯大林的这个著名的论点：“必须把剩余价值规律具体化，把它发展起来适应于垄断资本主义的条件，同时要考虑到垄断资本主义所要求的不是随便什么利润，而正是最大限度的利润，这才会是现代资本主义的基本经济规律。”^[16]一般经济学家对于把剩余价值规律发展起来适应于垄断资本主义的条件这个论点几乎没有什么阐述。依照我的初步体会，斯大林这个论点是指，应该适应于垄断资本主义的条件把新的因素加到剩余价值规律中，使它更确切地反映垄断资本主义的实质，从而发展起来具体化为最大限度利润规律。在科学发展的进程中，随着新因素的出现，把它加入与它有密切联系的规律中去，使这个规律发展起来，并在原有基础上以一个新的具体形态出现，这是常有的事。商品生产的所有权规律，由于剩余价值变为资本，而转化为资本主义占有的规律，便是一个例子。

再谈第二个问题。关于这个问题，勒·敏捷里松的论文^[17]提出了极其有益的见解。他首先着重指出垄断资本主义获取最大限度利润的破坏交换规律和不破坏交换规律的两种方法。垄断资本主义用金融的、掠夺的和盗窃国库的方法获取最大限度利润时，根本就没有通过商品交换和价格机构。垄断资本主义用垄断丰富矿藏、肥沃土地、交通便利的土地以获取级差地租，以及用垄断技术发明的专利权、提高劳动强度以降低商品的个别价值获取超额利润，并使它们固定化为最大限度利润时，虽然是通过商品交换和价格机构来进行的，但这时的价格不会超过价值，这时构成最大限度利润的剩余价值余额本来就是不参加平均利润的形成的。以上两种情况都谈不上最大限度利润规律发生作用会不会使平均利润率规律的作用消失的问题。

但是，垄断资本主义获取最大限度利润的最重要工具是垄断价格，以垄断价格出售商品显然是违背了商品交换的等价原则的。这时，平均利润率规律是否存在并发生作用呢？勒·敏捷里松的回答是肯定的。他的论证如下：垄断价格不像生产价格那样是价值的变形，不是价格的内部规律；生产价格是垄断价格的基础、最低的界限和内部的界限；垄断价格既然是高于生产价格的并保证利润超过平均利润的市场价格，可见平均利润率规律的作用是依然存在的。

这个论断是可以商榷的。取决于全部资本对全部雇佣劳动的剥削程度的平均利润率，在历史上是先于最高利润率的。但垄断资本的形成，垄断资本之间及其与非垄断资本之间的不平等地位，使这样的平均利润率不能形成。不错，纯粹的垄断资本主义是没有的，非垄断企业各部门之间的竞争使它们的利润率趋向于平均化。但这已不是社会的平均利润率了，因为它显然已不是取决于全部资本对全部雇佣劳动的剥削程度的，甚至也不完全取决于非垄断资本对其雇佣劳动者的剥削程度，因为非垄断企业的一部分剩余价值已转到垄断资本家的腰包中去了。这样，既没有统一的平均利润率，也就没有生产价格。如果说，生产费用加上根据非垄断企业各部门的垫支资本（依照非垄断企业的平均利润率而不是社会的平均利润率）所获取的平均利润构成的价格是生产价格的话，那么，这个生产价格是另外一种范畴了，它不是价值的变形，因为这些非垄断企业的商品的生产价格总和与其价值总和并不相等。须知平均利润并不是一个数学的范畴，而是一个政治经济学的历史范畴，离开自由竞争的资本主义就没有平均利润及由它决定的生产价格。

垄断企业同样也没有作为价值变形的生产价格。勒·敏捷里松在这一点上仍然是正确的：最高利润率的本质是排斥利润率的平均化的。但是，垄断统治既然不消灭竞争，这就造成利润率平均化的趋势，因而同级的垄断组织的利润率是近于均等的，垄断程度最高的企业的利润率也最高。但是，可以用这些趋向于平均化的各级垄断组织的利润率来说明生产价格的形成吗？显然是不可以的。

由此可见，无论垄断企业和非垄断企业都不可能有价值变形的生产价格。这是当然的，因为价值之转化为生产价格，是资本主义自由竞争展开，从而资本不是按照它生产的剩余价值来占有剩余价值，而是比例于它的量来占有剩余价值的结果。生产价格的形成和资本的垄断统治是不相容的。

垄断统治的出现，平均利润率规律已消失了作用，非垄断企业之间的竞争使它们的利润率趋向于平均化，各级垄断企业之间的竞争使它们相应的利润率趋向于平均化，垄断企业的利润率大大地高于非垄断企业的利润率，垄断程度最高的企业的利润率亦最高，但这不是两种不同的平均利润率。垄断企业的利润率无论怎样低，一般说来不会与非垄断企业的利润率相等，因为这是垄断与非垄断的区别的表现。

（原载《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1956年第1期）

【注释】

[1]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42页。

[2]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320页。

[3]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60页。

[4]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1022—1023页。

[5]同上书，第1026—1027页。

[6]同上书，第902页。

[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1027页。

[8]同上书，第320页。

[9]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221页。

[1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196页。

[11]斯大林：《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30页。

[12]参见勒·敏捷里松：《论帝国主义基本经济规律几个方面》，《经济译丛》1955年10月号。

[13]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人民出版社1964年版，第6—7页。

[14]同上书，第74页。

[15]库钦斯基：《资本主义世界经济史研究》序言，三联书店1955年版，第9页。

[16]斯大林：《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30页。

[17]勒·敏捷里松：《论帝国主义基本经济规律几个方面》，《经济译丛》1955年10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