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与制度维系

四、合作的相互监督问题：信息与制度维系⁽²⁾

我们已经指出，合作的基本理论问题可以视为：在一个既定的环境下，一个人必须具备多少关于他人的偏好与行为，这是关于社区、习俗和合作分析的核心。公共产权资源的管理表明，对处于复杂和不确定的环境中的个人来说，如果规则能对违规者进行可置信的制裁，那么人们就会作出符合规则的选择，而可置信的制裁的前提是能够有效地获得违规者的信息，而且信息获取的成本要足够低，这样使得每个人都不至于担心因为监督别人而使自己得不偿失。如果这些是正确的，我们就有理由猜测，在给定的制度框架下，能廉价获得他人行动的信息是个体遵守制度的主要原因。为了证明这个猜测，我们假设一个社区成员面临表7-1的困境，每个社员都是两种类型的一种，称为“合作者”和“不合作者”。合作者是指，要么他无条件遵守制度安排，要么他对其他的合作者采取合作，对不合作者采取背叛的态度。社员随机配对交往，每个人可以通过支付S＞0的观察成本来判断随机遇见的对方是否是“合作者”。为了研究社区成员遵守制度安排的概率，我们用α≥0，β＞0，（1－α－β）≥0，分别表示进行战略观察、遵守和背叛的概率，见表7-1。不同策略配对产生的支付结构见表7-2。

表7-1　“囚徒困境”中存在观察变量时的策略

现在我们来确定在均衡中遵守（T）、观察（i）和背叛（D）这三种的人群分布。设π（α，β）是采用某种策略时的期望收益。在均衡中，每种行为的收益都要相等。因此，我们得到：

表7-2　观察变量存在时“囚徒困境”的支付矩阵

πⁱ（α，β）＝π^T（α，β）＝π^D（α，β）

或者，

a（b－δ）＋β（b－δ）＋（1－α－β）（c－δ）＝（α＋β）b＋（1－α－β）d＝ac＋βα＋（1－α－β）c

上式意味着（用星号表示均衡）：

当δ=0，α^*＋β^*＝1。这意味着，如果观察他人行为的成本为0，那么均衡中，所有人都会遵守制度。进一步，我们解出：

表示社员遵守制度的概率随着观察成本的上升而下降。（6）和（7）两个式子已经证明了：廉价获取他人行动的信息是个体遵守导向合作均衡制度的主要动力，由此带来的监督使得成员有激励避免道德风险和逆向选择问题⁽³⁾。具体地，在我们的研究背景下，围绕共享资源治理的集体行动是一个基于群体内可以面对面交流的场景，而并非传统研究的“匿名”个体间的“自愿捐赠”场景。因此，一个农民社区，给定这个社区设计的管理自然资源制度下，我们有两个理由相信任何一个农民获取其他人是否遵守制度的信息是非常低廉的。

（1）同一个社区中的农民交往是非常频繁的，这使得信息社区内部虽然非常分散，但是流动非常频繁。一个扬眉的动作，一句话，一个警告，一些闲话或者嘲笑，在那些人们习惯称“我们”而不是“他们”的邻居之间互相传递的时候，所有这些言行举止都可能含有特殊的意义。

（2）第二个原因是自然资源系统的相对开放性。长期居住在森林附近并以森林资源为生的农民非常清楚森林的状态，任何内部人都很难“偷盗”森林产品并长时间不为他们的邻居所知。对于草原，其开放性特征更加明显，某一块草原上养的牛羊超过了部族约定，一览无余。在遥远的中国西南，那里的藏族牧民还有一个传统，每家每户家门口，都有若干长绳，每条绳子都打着很多结，这些结是用来拴牛羊的，每个结代表一头牛或一只羊，你只要计算一个牧户门口有多少长绳，你就可以很方便地获得这个牧户牧养牲畜的数量。

【注释】

(1)其实，在惩罚T期里，如果受惩罚的农户依然在T期每期内都选择不参与，他将遭受T×T的惩罚期数，模型为了不使表达复杂化，而令为2T。

(2)本节内容曾经作为一部分公开发表过，见韦惠兰，吴香炼（2009）。

(3)柏拉图的兄长格劳孔（Glaucon）讲过这样一个故事，说有一位叫做盖吉氏的牧羊人有一次在一个秘密洞穴中发现一枚戒指。当盖吉氏把这个戒指戴到手上的时候，他发现这个戒指可以使自己隐形。只要他戴上这个戒指，就没有人能够看见他做的任何事情。于是盖吉氏开始利用这枚戒指做一些邪恶的事情——引诱女王、谋杀国王，等等。这个故事向世人提出一个道德层面的问题：当一个人知道自己的所做所为不会被人察觉的时候，他能否控制自己不去做一些邪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