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权—主权关系论争的基本理论模式

二、国家间政治:人权—主权关系论争的基本理论模式

应当看到，无论是人权高于主权的观点，还是主权高于人权的主张，在某些情况之下，均有其正确合理之处，同时，将任何一面的观点绝对化又都存在着缺陷和问题。如果跳出这两种观点各自的立场，从方法的角度进行反思，可以看出:争论人权高于主权还是主权高于人权，本身就是传统的国际关系理论的投射。

(一)现实主义的理论模式

国际关系中的现实主义来源于修昔底德、马基雅维利和霍布斯的思想，^[21]将国际社会看作是无政府社会，国家之间的关系如同丛林状态中个人之间的关系，既有充分的自由，又有相当的危险。所以，国家间相互提防、相互竞争，靠实力而获得安全、赢得利益，偶尔的合作也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国家以其努力争取权力，使权力最大化。即每个国家都假设他国是与本国争夺资源和利益的主体，国家之间互相争斗，零和博弈。^[22]由是观之，坚持主权高于人权其实是现实主义思路的产物。因为人权问题被国家视为在国家间关系中需要争取的权力之一，根据国际政治是“以权力界定的利益”的观点，主权者会尽力将国内人权这种权力保留在自己的手里，因而在国家之内按照其自身意愿和所处情况去保护人权;在国际社会独立自主地采取行动，与其他国家谨慎提防地交往。这种思路以国家原子主义^[23]为基础，认为主权者为了保持自己的权力，可以在国内和国际领域中采取任何手段;主权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决不允许在国际关系中以人权为理由对本国的事务进行干预。任何此类的干预都会被视为对本国内政的侵蚀，进而是对国家利益的损害。这些国家列举最多的证据就是当一个国家沦为殖民地或者被外国入侵时，本国人的基本权利根本无法保障的例子。

这种观点确实看到了当前国际政治中的一些真实情况，比如有些国家以人权为借口，向其他国家进行政治思想渗透、经济控制;其短处则是忽视国家之间越来越深的相互依赖的现实，对国际合作中的双赢可能考虑不足;从效果上看会加剧国家原子主义，更有可能成为国家不真诚、善意保护人权的借口。

(二)理想主义的理论模式

国际关系中的理想主义^[24]上承康德的“永久和平”设想和约翰·密尔的自由理论，^[25]考虑的是“应然”问题，也就是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它设想着用道德和舆论去导引和约束世界各国，使各国融入国际体制之中，形成一种良好的国际秩序。^[26]在人权与主权的关系上认定人权高于主权就是这种思想的表现。人权是国内宪政体系中的最高价值之一，从国家体制的角度讲，政府之所以能够统治国家地域内的人、物和事，其正当性与合法性的来源应当是人民的授权和赞许。这也就是政治学领域内社会契约理论的目的所在。从政治伦理上看，主权的存在必然也必须为人权服务;从国际体系上看，人权作为一种道德的标尺，要求所有的国家予以承认和保护也并非错误。

虽然理想主义的初衷高尚美好，它期待着国际社会走向宪政化，以基本人权为核心构建一个美好的世界。^[27]但由于脱离现实，故无法实现。理想主义国际关系理论在实践中际遇不佳，没有任何力量约束的国家间关系不会遵从、重视崇高的道德指向和国际社会的舆论导向。^[28]因此，人权高于主权的理想与国际关系无政府现状和大国强权政治的现实无法正确地对接。这就导致在人权与主权的关系上出现不良表现，即一方面这种观点解释不了一些国家国内人权状况不佳国际社会难于处理的情况，另一方面也不能说明为何有些大国以人权为借口，无理干涉他国事务;或者以人权作为军事行动、政治孤立和经济制裁的工具。其结果是不仅人权水平没有提高，而且国际秩序遭到冲击，国际法遭到破坏，霸权主义的阴影时时显现。

(三)两种理论模式的缺陷

故而，现实主义的主权高于人权的观念直接说明了国家间政治的内涵，是国家在无政府世界中追求自身稳定与安全的一种表现，但后果是复制和强化国家间对立的情况，不利于国际秩序的改进;理想主义的人权高于主权的论调很容易流于幻想和空想，在国家之间的政治格局中无法得以完好实现，一些国家以这种理论为基础而采取的行动不仅效果堪忧，而且动机也可疑，最终仍然服务于国家为了争取权利而斗争的国家间政治的格局。在实践中强调主权高于人权，会加剧国家在国际社会的原子化，导致国际社会对其他国家的种族迫害和种族隔离等行为不能批评、制裁，不能采取任何有力措施，只能袖手旁观，这对于世界的发展是很不利的;而过分强调人权，就会忽视人权是文明的产物，源于其本身的政治制度、文化传统和价值观念，导致对内政的不当干涉，最终加剧了国家间政治矛盾的事实。^[29]所以，理论虽然不同，却都将主权与人权对立起来，没有走出传统国际关系的藩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