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知识产权政策评价机制

3.4　日本知识产权政策评价机制

3.4.1　日本知识产权战略的演变和现状

虽然美国的知识产权制度经常被作为被模仿和讨论的“标准”，但是如果从战略随着国内经济发展逐步转移变化的角度看，日本知识产权战略的演变过程是非常完整的，特别是在战略实施评价和制度建设上，因此有学者认为“日本是世界上制定和实施国家知识产权战略最为系统化、制度化和具体化的国家”^[32]

3.4.1.1　日本知识产权战略的演变

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前，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重建中的日本在科技上实际走了一条从“引进、消化吸收、再创造”到“科技创新”的发展道路。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日本大量引进美欧等国的先进技术，并进行消化吸收和再创新实现了工业化和技术革新。为了充分实现这一政策目的，日本采取较弱的知识产权保护策略，包括限制专利的保护范围(把食品、饮料、药品和化合物等排除在专利保护之外)，鼓励本国人民对引进的机械设备进行改进，提供宽松的工业设计审查标准(强调具备新颖性，不强调创造性)，本国企业对现有技术进行轻微的改进就可以获得实用新型和外观设计的专利，歧视外国申请人的申请(如对其申请长期悬而未决)等。

同时，日本人和日本的企业积极发挥“模仿”的优势，就像日本国际问题研究所所长小关哲哉得出的结论所述“日本要追赶美国，就应该发挥自己引以为自豪的强项，即是工匠和名手的绝技，这是日本的独特长项，堪称日本的‘专利’”。这里的“工匠和名手的绝技”就是“模仿”。以复印机为例，日本的美能达、佳能和理光等品牌产品的基础技术专利都购买于美国的施乐(XEROX)公司，但并不是买来专利之后仅进行简单机械的使用，而是不断地完善和革新，再研发出来双面复印和可调节清晰度复印等更加友好的功能，一举赢得市场和消费者的青睐，现在复印机市场几乎被这些日本品牌垄断，施乐公司反成了这些新技术专利的“购买者”。

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日本政府主导的“赶超型”产业政策^[33]效果突出，以家电和汽车为代表的日本制造已呈现席卷全球之势。特别是日本的“专利网”战略(即日本政府大力鼓励日本企业和个人去外国，特别是美国申请专利，以外围专利包围初始核心专利的战略，从而在国际市场上限制西方国家围绕着初始专利进行的市场开拓活动)收益显著，大大缩短了新技术研发周期，促进了日本的经济增长。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后，跨国公司逐步壮大发展，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国家之间的技术转移方式，如从单纯的企业与企业之间的技术买卖转化为跨国公司内部的技术授权等，日本随之开始转变知识产权战略，以科学技术立国战略为中心，开始强调自主开发研究，发展创立的半导体技术优势几乎垄断了世界半导体生产。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后，国内外经济社会环境的变化，特别是亚洲新兴工业化国家和地区飞速发展，对日本的制造业输出大国地位造成强有力的挑战。日本虽然仍然在制造技术上保持着各种领先优势，但由于忽略了IT技术为中心的信息革命，在信息化方面落在美国之后，日本经济陷入了长达10年的停滞状态。

进入二十一世纪，日本政府高度重视知识产权对于经济发展的重要性，于2002年2月25日召开了“知识产权战略会议”，由内阁总理大臣担任主持，邀请各部大臣和来自产业界、企业界和学术界的11位有识之士参加，经过深入讨论，于当年7月3日正式公布《知识产权战略大纲》，提出“知识产权立国”的战略口号。所谓“知识产权立国”就是明确国家尊重发明创造的方向，把知识创造作为国家战略，在进一步提高产品制造技术的同时，把产业发展的基础建立在技术、设计、品牌以及音乐、影视节目等信息化产品的知识产权上，进而实现日本经济社会的新发展^[34]。这一战略既是二十世纪日本科技创新立国战略的延续，也通过强调科技创造体现了发展的新要求。同年11月，日本即通过《知识产权基本法》，2003年2月，依据该法日本政府发布第45号政令，在内阁官房之下成立知识产权战略本部，协调各有关省厅实施国家知识产权战略，2003年7月，知识产权战略本部制定了《知识产权推进计划》^[35]，系统全面地推动日本知识产权战略实施工作，并成为实际指导日本年度战略工作开展的纲领性文件^[36]。2004年，日本在所有驻外机构中都设立了知识产权对策官员，强化了对外国盗版和假冒产品的打击力度。

3.4.1.2　日本知识产权政策的实施机构

日本知识产权战略实施和执行的核心部门包括日本特许厅、日本知识产权高等法院、日本经济产业省和日本知识产权战略事务推进局。

具体而言，日本特许厅履行专利审查职能，并从专利审查制度和标准的完善、审查结果国际共享、提高审查速度和提供技术援助等方面提高专利审查服务水平。2010年的战略推进计划的93项政策中有23项与特许厅有关，主要包括协助知识产权高等法院，输送优秀审查员担任审判技术顾问;协助在大学设立知识产权本部，普及专利知识;增加固定任期的审查员人数，提高审查速度;增加专利审查的国际合作，开通专利审查高速公路;推动本国专利申请在国外获取的速度和成功率;协助经济产业省打击假冒产品;支持中小企业的创新活动等。

日本知识产权高等法院作为东京高等法院的特别支部于2005年4月1日成立，审理的案件范围包括对专利局做出的裁决不服而提起请求撤销裁决的诉讼;民事上诉案件中有关发明专利、实用新型专利和半导体集成电路的电路配置利用权以及有关计算机程序著作的著作权的上诉案件;属于东京高等法院属地管辖的外观设计专利权、商标权、著作权、出版权、植物品种权的上诉案件以及主要争论点需要知识产权专业知识的民事案件和行政案件等。

日本经济产业省是其知识产权战略推进的主要承担部门，2010年的推进任务中参与或承担的任务占77%，其中制造产业局负责综合协调制造业的知识产权保护，接受企业咨询和协调解决知识产权假冒盗版问题，并开展海外知识产权侵权调查，协调外国法律修订以满足日本企业的海外市场需要。

日本知识产权战略事务推进局隶属知识产权战略本部，内设企划委员会和专门调查会，前者负责对制定的《知识产权推进计划》的实施情况进行检查，并根据检查结果提出新课题，提出下一年度推进计划的建议，后者包括知识产权强化竞争力和国际标准化专门调查会，负责研究有关知识产权强化竞争力的课题，并开展知识产权标准化研究工作。

3.4.1.3　日本知识产权战略体系的主要内容

日本知识产权战略体系包括2002年颁布的《知识产权战略大纲》和年度《知识产权推进计划》，前者介绍日本知识产权战略的实施背景、必要性和主要内容，后者以年度为单位检查和落实知识产权战略的实施情况。

如《知识产权战略大纲》在前言中所述“知识产权立国就是要大量创造知识产权并对此加以保护和利用，以此谋求日本经济和文化的持续发展……并构筑起新的经济社会体系”，日本的知识产权战略从创造、保护、利用以及人才基础共四个方面设立了战略型对策。具体而言，第一，创造战略，包括大学和公立研究机构推行全球竞争性研究开发，以更快的速度创造出知识产权创造循环，把知识产权的创造及其成果的转让以及相应的普及活动方面的业绩列入业绩评价;从全球性竞争意识的战略高度督促日本企业高质量发明的出现;有必要从初等、中等教育到高等教育采取一整套对策来推行激发创造性的教育，营造尊重独创性和个性的文化环境，在动画和游戏软件方面日本尤其有这个能力;加大对日本科技振兴至关重要的产业人才培养，包括用人机制的灵活使用。第二，保护战略，包括迅速、准确地进行专利审查和复审，建立发明者信赖的审查程序，推进专利审查标准的国际协调和相互承认，在日美专利局的合作下，对向日美两国申请的发明专利就检索结果和审查结果的相互利用开始研讨;在信息技术普及的情况下，为保护数码信息开发有效的保密技术，改善诉讼制度，理顺合同制度等;处理好商业秘密与审判公开的原则的关系，使日本的商业秘密保护水平近似于欧美。加强纠纷处理的基础，包括司法和替代性争端解决机制;最大限度地行使世界贸易组织创立时生效的“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议”等协议中所允许的权利，特别是当WTO成员大量制造和流通模仿产品时，最大限度地利用WTO的审议制度，努力监视侵权发生国家的制度及其应用，同时加强双边谈判服务于知识产权的国际保护。第三，利用战略，与技术转让机构合作，于2003年之前在全国数十所主要国立、公立、私立大学中设立“知识产权本部”，对实业的中坚力量——中小企业、风险企业及个人的知识产权利用给以支援，为知识产权流通营造环境，金融机构要积极开展以知识产权为抵押提供资金的工作。第四，充实人才基础，培养擅长知识产权的法律人士和专业代理人士，加强知识产权法等与商业相关的各种法律的教育，鼓励专长于知识产权的法学院的建立。

从2003年日本知识产权战略本部推出《知识产权推进计划》以来，已连续发布九期，其中2003～2005年的《知识产权推进计划》完成的主要任务是改革日本知识产权基本体系，着力发展产业界、学术界和政府之间的合作体系; 2006～2008年计划实现的目标是运用知识产权增强国际竞争力，发展迎接新挑战的知识产权体系，特别是《知识产权推进计划2008》进一步加强日本在重点战略领域的国际竞争力，发挥在解决世界和亚洲问题上的领导作用，实施“加强聚焦全球的知识产权战略”，强调推进“能够体现日本魅力”的品牌战略和在亚洲积极承担应履行的责任。2009年开始，《知识产权推进计划》关注技术创新和市场规模的飞跃性发展，数字化和网络化技术高速运用以及国际金融危机对全球经济带来的巨大冲击;《知识产权推进计划2009》提出的5个战略目标包括:继续促进创新，加强全球知识产权战略，软实力产业成长战略，以及确保知识产权稳定性和可预见性，重点投资促进海内外市场的成长;《知识产权推进计划2010》提出的政策目标强调特定战略领域提高竞争力获得国际标准和强化内容产业为核心的成长战略，国际竞争力的重点在于“使用知识”的能力。有学者认为，日本的《知识产权战略推进计划》具有立法有保障、执行有序、可操作性强、灵活调整的特点^[37]，对日本知识产权战略的有效实施意义重大。

3.4.2　日本知识产权战略实施评价指标体系

日本的知识产权战略实施评价开展较早，基本与日本的知识产权战略同步实施，日本特许厅在1999年版《知识产权战略指标》中就对企业知识产权水准划分为基础建设阶段、基础强化阶段、强化运用力阶段和战略展开阶段4个层次的6项具体战略(知识产权情报战略、技术战略、经营战略、国际战略、法务战略和许可战略)设计了92个指标，采用问答式的自评模式，实现评价日本企业知识产权战略实施绩效的目的。但该指标体系存在评价对象单一、缺乏定量研究和评价理论与方法的缺点^[38]。

2002年发布《知识产权战略大纲》后，日本经济产业省开始研究以知识产权强化产业竞争力为核心的知识产权战略指标，并于2004年发布《制定知识产权战略指标的中期成果报告》，引用《洛桑年鉴》中有关知识产权方面的主要指标，结合日本实际，将专利生产率、专利收益率、研究开发效率等作为战略实施绩效评价指标。该指标评价体系包括三个层次:第一，产业、大学和研究机构的国际比较，体现宏观层面知识产权战略实施情况，具体包括研究开发相关指标、知识产权相关指标、经济相关指标(见表3－7);第二，重点产业、优势产业的国际竞争力评价指标，体现中观层面知识产权战略实施情况，包括因子分析、图表分析、修正ROA及托宾Q比率等回归分析方法(见表3－8);第三，企业，特别是上市公司的知识产权资产业绩的评价指标，体现微观层面企业的知识产权战略实施情况，包括研究开发负责人运用的指标，知识产权管理负责人运用的指标(见表3－9)。

表3－7　　日本宏观层面知识产权战略实施绩效评价指标

资料来源:唐杰，黄颖.日本知识产权战略指标研究［J］．情报杂志.2009(5)．

表3－8　　日本中观层面知识产权战略实施绩效评价指标

a.假定研究开发和取得专利之间存在4年的平均时滞;

b.股市评价者根据企业的潜力、成长力等来测定其无形资产的业绩变量。如果Q＞1，评价为无形资产超过该企业的有形资产;如果Q＜1，则其无形资产的业绩并不理想。

资料来源:同上表，有调整。

表3－9　　日本微观层面知识产权战略实施绩效评价指标

资料来源:同上表。

3.4.3　对日本知识产权战略实施评价体系的分析

由于篇幅和语言的限制，本书未就日本某一年的知识产权战略实施评价结果进行具体分析，但日本知识产权战略从2002年发表之后，实施效果非常突出。每项专利的平均审批时间在2002年还是24个月，到2003年就已缩短为6个月，网络电影、动画和游戏软件等产业的市场规模在2005年超过了千亿美元，日本迅速成为了知识产权大国，2003年度日本出口规模40万亿日元，利润率仅有5%，而当年技术输出达到14 388亿日元，几乎全是净利润，2003年日本专利申请量较2002年增长20%，为10 393件，超过德国，成为国际专利申请第二大国，以松下电器公司和索尼公司的国际专利申请量表现最为突出，迅速地跻身于全球前5名^[39]。2003年年底，日本全国490所大学中60%已经或正在建设知识产权管理开发系统，40%左右的院校推行权利单位归属原则，刺激产学研技术转移效率，2005年度起构筑日美欧专利审查高速公路，原则上相互承认在三方中一国获权的专利在日、美、欧三局实现实质性相互承认^[40]。

与美国相比，日本的知识产权战略评价体系有以下几个特点:第一，评价指标覆盖范围更广，分为知识产权政策宏观运行、产业层面知识产权政策落实和企业层面知识产权战略实施三个层面，不仅就政府行使知识产权管理职能的效率进行评价，而且关注了知识产权战略在产业层面和企业层面的实施，丰富和充实了战略绩效评价的内容;第二，在产业层面，知识产权战略评价重在重点产业和优势产业分析，有助于分析产业竞争力情况和产业升级路线，随着重点产业和优势产业的发展与调整，在使用评价指标结论时更加有针对性;第三，在评价方法上，日本的知识产权战略评价，尤其是产业层面的分析更加复杂一些，但是与通常的产业分析方法可以相对接，比如托宾Q值是资本市场与投资分析的重要指标之一，通过知识产权产业层面的各类变量与托宾Q值之间的关联关系，进而可以反映出知识产权政策变化对于资本市场与投资趋势的分析，从而扩大知识产权评价指标的使用外延。这一点非常值得我国知识产权评价体系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