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洋药害谁埋单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报道 今年7月27日,由湖北楚天广播电台 《事事关心》记者采写的《禁用农药导致千亩棉田绝收,沙洋县数百户棉农损失谁埋单》在人民网、新华社内参、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纵横》相继编发后,引起中央领导高度重视,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就沙洋农药绝收事件做出了专门批示。 8月5日,国家农业部、质量技术监督总局、工商行政管理总局等单位组成联合调查组,专程到湖北省沙洋县进行了几天的调查,《事事关心》记者随之探访了一番。

总理批示：药害处理逐步落实

6月中旬以来,湖北省沙洋县马良、高阳两个镇,李集、北港、杨堤等5个村农民因在小麦田里施用了湖北省2001年禁用的“小麦不长草”除草剂,导致今年棉花受到严重药害。《事事关心》记者几次深入沙洋进行采访报道,引起了中央及湖北省各级党委、政府关注。 经沙洋县农业局初步核定：该县马良镇有288户农民购买并使用了这种禁用农药,受灾棉田达1875亩,截至目前已补偿农民药害损失27万元。

记者采房了沙洋县农业局局长杨士荣。

杨：国务院成立的调查专案小组来沙洋进行调查过,我们也汇报过。 通过这件事,要进一步加大农资市场的监督和整改力度。一要对经销户和农民手上的甲黄隆和绿黄隆进行一次普查,二要把经销户和全县所有涉及到种子、农药、肥料这些经营户全部集中搞一次培训,严禁销售假冒伪劣产品,并且要求农药经销商按照规定首先要到县农业局执法大队进行登记,否则,一旦查出,严肃处理。

记：国务院调查组来沙洋县了解情况你是怎么看待的？

杨：这说明国务院及各级政府对农民的高度重视,保护农民、爱护农民,因为农民是个弱势群体。特别是新一届的中央领导对农民、农村问题都特别关心,应该说是件好事。

记：那你对我们的报道怎么看？

杨：你们的报道站在农民角度,跟中央保持一致。

在与记者的交谈中,这位农业局局长一会儿说查处禁用农药是好事,一会儿说在湖北省禁用的 “小麦不长草”,国家现在还没有明文规定不准使用,给办案和惩处生产经销商带来一定难度,但对他而言,这些工作说不上苦。

杨：我没有什么苦。

这位杨局长确实不苦：药害坑农事件涉及荆门市沙洋县近2000亩棉田,给数百户农民造成了巨额损失,他丝毫无损,他能苦吗？ 湖北省明文禁用的农药在沙洋大行其道长达3年之久,作为农业主管部门组织几次大规模检查而没发现问题,杨局长可以高枕无忧。现在问题出了,他又用美国“911”事件不可能事前预测、公安刑事案件不可能事前防范等等,来极力为自己辩解,开脱责任,似乎“真理”处处在他手中,他能苦吗？

因为,苦在农民。

棉农：几家欢喜几家愁

国务院联合调查组到达沙洋后,县委县政府立即作出反应,迅速组织了棉花受灾的调查核实、技术指导、市场整顿专班,对受灾农户进行勘验、测算、定损、公示及兑现补偿,千方百计把农民的损失降到最低限度。 记者来到杨堤村踏访,一下围拢来好多人,从农民脸上和欢声笑语中,记者读懂了少许的含意。 一位穿花格子的农民女青年说：她家棉田受灾了,还惊动了中央,真有点过意不去。 现在补偿款也兑现了,改种的黄豆长势不错,她表示很满意。 她还让记者捎句话：感谢党的政策好,感谢温总理关心！

然而,也发生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 杨堤村是沙洋药害的重灾区,有农民反映说他们的棉田受损失了,农业局却未核损半分。

记：你损失多少？

农：三四亩田。

记：核损了多少？

农：没有我的,我们不在家。

记者当即询问了在场的杨堤村村支书陈天才。

记：他说的情况对不对？

陈：那天下大雨。

记：下大雨,你就没有去核灾？

陈：下大雨我去了。

记：你去了,他的损失你清楚不？

陈：当时在田里看了一下,棉花长起来了,看不出来。

记：那你现在的意思是？

陈：对！ 看不出来。 看出来的都核实了。

记：他家的没有公示吗？

陈：他家没有。

记：为什么不公示？

陈：他家没有核实上,我怎么公示呢？

记：你明知道这块棉田有损失,为什么不核实、不报呢？

一旁的农民急不可待,连连向村支书发问,损失多少可以依据挂桃的多少来衡量、来判断。

农民：我问你,有桃子没有？ 看人家桃子多和少,打药多的有没有桃子？

记：你损失了,你报了没有？

农民：我给谁去报呢？

另一位叫王峰的农民,因为县农业局少算了他二亩多田的受灾面积,在补偿兑现表上他拒绝签字。 于是记者向村支书陈天才了解了究竟。

记：这位同志反映的情况你清不清楚？

陈：他反映的情况我不清楚。

记：不清楚？

陈：他的面积是农业局的到田里去,经过审核定损的。

记：错了没有？ 农业局没错就是他错了？

这个损失数字究竟是农民的错，还是农业局的错？作为村支书最有发言权。而面对两位农民提出的质疑,这位村支书却用“不清楚”来回答。是不清楚自己到过田里没有，或者是到田里只是做做样子？ 还是农业局算得不清楚,有意把受灾面积缩水了？ 记者不得而知。

农业部门：问题多多责难脱

当记者再次来到沙洋县采访禁用农药查处情况时,无论是在农业局门前、还是在马镇的田间地头,农民的投诉声处处可闻,记者心中不禁荡起阵阵涟漪。

王勇是个被称为“打碎了希望”的种棉大户。今年,他满怀信心在高阳镇吕集村承包了80亩棉田,不料一场“飞来横祸”,使他的40多亩棉田严重受灾。今年4月份他最早到县农业局报案,可是在农业局的受灾农民花名册上却找不到他的名字,这是为什么呢？

而马良镇的农药经销户马威,他销售了禁用农药,不仅没有受到一分一文的经济处罚,反倒从县农业局领到了一笔棉田药害的补偿款,实在太离谱,这又是为什么？

就在记者发稿前,《事事关心》编辑部再次接到沙洋县马良镇李集村李宗远等13户农民的联名投诉,反映他们有78.6亩棉田受灾, 农业局在勘验后既不通知也不公示,得不到任何答复。于是他们找到村主任评理,主任说“上面要村里不管,如果有本事找上面去”。 这个“上面”代表什么？农民投诉棉花药害村里核实是本分,还要有本事才能解决,这个“本事”又代表了什么？

从诸多的 “什么” 当中,暴露出的不仅仅是沙洋县农业局在补偿灾害损失管理上的缺失、工作的懈怠,还有法律上的盲区,这能让老百姓没意见吗？

问题的焦点到底在哪里？ 还是沙洋县的消费者协会秘书长乔德清实话实说。

乔：他们这个面积上有很大出入。 最开始是1305亩。 第二次是1600多亩,县政府当时有个定损协商记录,按一、二、三等级计算,也就是分轻灾、重灾和绝收三档来补偿农民,这是比较合理的。但后来农业局单方面变成折算,我对这事很有意见。曾提出如果这样骗总理、骗国务院,我不参加。后来给农民退补偿款时,我就退出去了。

据调查,沙洋县农业局单方面把受灾面积变成折算时,并没有深入征求农民意见,定灾面积与实际受灾面积也不相符,而且补偿金仅仅定在了每亩400元上。记者从物价部门了解,对于受灾农民的棉种、机耕、肥料、施药以及承包费五项投入就已经达到每亩320元,这还只是棉苗的前期损失,如果加上后期棉花的损失,至少一亩也在700—800元之间。 这个400元是怎么算出来的？ 农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一种在湖北省境内明文禁用的农药,为什么在沙洋却连续使用3年之久,这不得不令人联想到当地的执法部门是在如何执法的。

下面不妨看看记者与沙洋县农业局执法大队副队长何晓敏的一段对话:记：你是怎么看待农药管理的事前与事后？

何：作为我们县一级农药管理部门,主要以查标签为主。

记：为什么不检验呢？

何：因为我们没有这个设备。 农药质量检验主要集中在省一级,我们一般查标签。 怀疑哪个有问题,标签不合格,成分有问题等,就送省检验,通过检验才知道是假农药还是劣质农药。

记：那么,你们自身做得怎样？

何：我们去年做了两次大规模的很过细的市场检查,但是这个药在我们沙洋销售得很好。 当时这个药号很不正规,标签上也一样不正规,不少经营户直接把药销到农民手中去了。 我们在做市场检查时,没有发现这种药。

何队长的一席话更让记者倍感疑惑。 他既然知道“小麦不长草”这种禁用农药在沙洋销售得很好,在检查中为什么又发现不了？这不免使人觉得何队长有掩耳盗铃之嫌。

疑惑也好,离谱也罢,很显然沙洋县农业局在查处这起禁用农药事件中扮演了一个不太光彩的角色。

沙洋县委副书记李志珍向记者坦言,他们工作中确实存在问题：“我们在市场的管理上确实有一点问题,待案件结束后,将对有关单位和人员进行处理。 ”

怎么处理？ 如何处理?我们等待答案。

农药经销户：我们也是受害者

杨学桂是沙洋县名优农资销售中心的掌门人,也是湖北省禁用农药“小麦不长草” 的主要销售下线之一。 据了解,这家农资经销商由原生资公司5名下岗工人组成,经营生资商品时间长,而且信誉也不错。 记者采访时她满脸的不高兴,经再三做工作才终于开了口。她说：“由于我销售的农药给农民造成巨大的损失,我很难过,表示道歉。 同时我也是受害者。 如果农药靠我们把关,肯定是把不住的,根本没有这个手段。 现在农药厂太多、太滥、太不规范了！不是一个市一个县,全国不少地方都是这样,谁能辨出真假来？”

业务经理李俊义给记者直诉苦：“卖 ‘小麦不长草’ 这种农药赚了1000元钱,罚就罚了10万元。这种折腾确实经受不起,几乎要关门了。经销商的损失该谁来负？ 难道生产商就没有责任吗？ ”

寻求自我保护,岁月不蹉跎

据了解,在消费者的九大权利中,首项就是消费者在购买、使用商品和接受服务时享受人身、财产安全不受损害的权利。而记者在马良镇采访,所到之处,农药与食品混淆经营的比比皆是。如农药经销户马威的店里一边是农药,一边是饮料副食,这能不叫人担心？ 据沙洋工商局透露：他们从来没有为这些农药兼饮料食品经营的商户发证, 而只有农业局发的农药经营许可证。 区区一个沙洋县就发出了数百个农药经营许可证,这能不出问题吗？

沙洋县消费者委员会还特别提醒农民朋友,购买农资商品一定要到正规的商店购买,同时索取发票、信用卡、证明书等凭证,千万不要因为怕麻烦放弃了索赔的权利。

记者合上采访本,心情十分凝重。 明知“小麦不长草”是在湖北省境内禁止生产、销售、使用的一种农药,由于当地农业部门、农药执法部门的不作为而引发了一场灾难,致使农民遭受巨额经济损失,涉及荆门市沙洋、京山、钟祥3县数百个农户、3000多亩棉田,社会影响恶劣,这个责任该由谁负？

药害坑农事件在沙洋发生后,国务院组成联合调查组深入实地进行查处,当地相关部门却不据实汇报,而是抱着侥幸心理,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致农民该补的没补,不该补的补了,结果事与愿违,这个责任该由谁负？

受灾农民为了讨个说法,从村支书到当地农业干部,层层推诿,处处踢皮球,有的村主任甚至说,“上面让村里不要管,有本事找上面去”,人为造成集体上访,这个责任该由谁负？

我们期待当地农业等相关部门、相关责负人认真反思,敢于承担这起坑农事件的责任。

（2004年9月8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报摘》、《新闻纵横》首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