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化的文化及其后果

从经济的角度批判大众文化，认为大众文化是市场规律渗透的结果，进而认为大众文化是彻底的商品，是法兰克福学派对大众文化所作的大力批判之一。在法兰克福学派看来，发达资本主义社会本身是资本逻辑统治一切领域的社会，市场规律和交换原则是其普遍法则。大众文化的产生就是资本逻辑统治文化领域的结果，正是资本不断追逐利润的本性，将包括精神文化领域在内的一切领域囊括到商品生产和消费的过程中。

法兰克福学派认为资本逻辑对文化最深刻的影响在于，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文化工业产品成了彻底的商品，拜物教是它的意识形态。法兰克福学派的理论家并不否认文化的商品形式由来已久，但在此之前，文化的商品化只是文化产品得以产生和传播的前提。然而在技术理性和资本逻辑共同促使下而产生的大众文化产品却是地道的商品，为了资本增殖的需要，它以市场规律为内在的创作法则，它最重要的是其交换价值而不再是它独特的内涵和意义，并因而导致从文化生产者到消费者对文化交换价值的崇拜，对文化内涵与意义的漠视。文化成了生产线上的标准化商品，它不再是有个性的自由创造物，更不用提它的反思、超越现实等特征。

必须承认，法兰克福学派对大众文化商品化的批判具有重大的理论开创意义和一定的真理性。在此之前，不乏研究者注意到了资本主义社会中文化艺术的商业化倾向，但是法兰克福学派第一次把大众文化产品当作商品来对待，并且从商品的角度研究大众文化的本质和特征，开拓了一个大众文化研究的全新角度。同时，法兰克福学派从商品化的角度对大众文化所作的批判也有其准确性。所谓资本主义大众文化，就是指在现代科技手段的基础上，大规模复制生产和传播的文化产品，是为了大众的消费而特意生产出来的商品。电视连续剧、电影、流行音乐、通俗小说，甚至被改编的名著、古典音乐等都是资本主义大众文化的类型。毫无疑问，这些大众文化产品是典型的商品，恰如杰姆逊所指出的，在晚期资本主义社会，资本横扫文化领域，“商品化的形式在文化、艺术无意识等等领域无处不在”^[27]，致使文化堕落为以营利为目的的产业，“抛弃一切外在于商品的东西”。

但是法兰克福学派对于文化商品化的判断是过于悲观和武断的。不可否认，他们关于大众文化产品成了商品的结论是有道理的，但不能就此下结论说大众文化产品是彻底的商品，毫无文化价值可言。客观地说，即使是有商品性质的大众文化产品，也毕竟还是人类精神的创造，就一定会有其作为人类精神创造物的价值，和一般的物质商品相比有质的区别。所以，因为其商品化特征而完全否定大众文化的文化性、艺术性是言过其实的悲观论断，反映了法兰克福学派在文化观上浓重的精英主义倾向。

法兰克福学派对大众文化商品化及其后果的论证和分析是他们对大众文化进行批判的起点，正是通过对大众文化与现实商业秩序已融为一体的批判，他们认为大众文化已丧失了文化批判的、超越的本性，转而把追逐利润最大化作为自己的目的，这既使得文化利用技术走上批量化、标准化生产的道路，失去了文化的自由创造性，也使得文化沦为现实秩序的帮凶。因此，法兰克福学派对大众文化商品化的批判必然导致他们走向对大众文化技术理性、意识形态、文化学等维度的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