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是盐州饮马泉

11.铁柱泉：旧是盐州饮马泉

作者：何武东

踏访铁柱泉

“铁柱泉者，渟泓渊沦，广百其武。历四序而盈科，饮万骑以靡涸。兴武之野，方数百里，绝无水泉。胡马南牧，兹焉是赖。”此文引自明代胡伺的《铁柱泉颂》。

听到铁柱泉这个名字还是童年的事情。那时，我的村庄距离这个地方在我看来还很遥远，虽然都在盐池境内。大人们讲述了许多关于它的优美传说和铁柱泉武术的神奇，自小我就认为那个神秘的地方就是传奇人物待的地方。

2006年7月，我与友人一同前往铁柱泉这个距离盐池县城西南45公里的地方。为了能够了解到铁柱泉的“心脏”，我们和当地冯记沟乡政府联系，对方在电话里告诉我，铁柱泉所在地还有个村庄，村支书现在正待在村子里，还帮我们联系到村里一位年轻的“教头”，名叫张文杰。

乡村路崎岖，又赶上正在大修乡土路，车速很慢。驰过大约十里地，看到一座穆斯林拱北设在一户孤零零的农家小院里，在盐池这是绝无仅有的。再往前，就看见了地平线上的铁柱泉古城的身影。

进村后，才知道这个村庄是项目实验村。

村庄中央是修缮一新的篮球场和一方专门搞活动的水泥硬化地面。村庄一如盐池其他的村庄那样安静寂寥，偶尔的狗叫声都叫人惊奇。高挑粗壮的芨芨草遍布村庄周围，素有“铁柱泉的芨芨能锥鞋”这一说法。正是中午，阳光刺得眼睛生痛，让人难以想象古时这里有“绿杨著水”场景。

巡顾四周，吸引眼球的是村庄各处散落着的许多古代遗留下来的巨大青砖，不是搭成猪羊圈就是垒成储物小房，村民说那就是古城墙上拆下的青砖。乡干事找村支书的时候，我们绕过几座土房子，看见一户人家门口蹲着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他热情地把我们招呼进屋。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斜躺在沙发上痴痴地笑，爷爷说这是一个疯了的孙子，是村里唯一不会武术的孩子。老人在门口给我们耍了一趟拳脚，虽笨拙，但也可看出当年的风采。后来村里的张支书说那位老人家是他的父亲，也是本村颇得张家武术精髓的人物。

铁柱泉曾经“绿杨著水”

据说，解放前张家武术在宁夏很有名气，张家的一位老先人曾踢过设在银川的擂台，并把当时武功最强的高手击败，一举成名后，先后在宁夏各地设擂台赚钱度日。铁柱泉武术曾影响到周边村庄，一些人曾远道慕名到铁柱泉学习张氏武术，但1986年之后张家武术就逐渐黯淡下去。铁柱泉武术在今日，最多被列为一个县城逢年过节的表演项目，逗观众一乐而已。夸大其词的港台及内地武侠片已使老百姓产生审美疲劳，随后这些会武术的人就回家忙活各自的营生，养家糊口。有的人抛砖扔瓦干建筑，有的人与羊群相依为命，有的人远走他乡给别人打工，也有的正在上学准备考大学。

像张文杰那样的教头也无用武之地，现在是到处揽活的小包工头。在这次前往铁柱泉之前，我打听到一位叫张旭的老人功夫不错，就住在盐池县城，忙于在工地扔砖赚钱养活孙子上学，孙子也习得一套娴熟刀法。我请张旭回村表演武术，他死活不肯，说这门武术并不怎么样。大概高手都是不露神髓吧。

张支书是个圆头圆脑的红脸汉子，也已不大会拳脚棍棒了。他告诉我们，村庄旁的古城大概有400年历史，建于明代。史料记载，早在汉朝，古代匈奴等北方少数民族每到秋天粮熟草长、牛肥羊壮的时候，常常南犯掳掠，史称“秋犯”。朝廷因此每到秋季之时调兵遣将，抵御来犯之敌，谓之“秋防”或“防秋”。铁柱泉因其为胡人南犯必经之饮马处，便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古代抗击匈奴名将卫青、霍去病、李广、窦宪等，都曾在这里拼杀过。至今，这一带还流传着关于他们的故事。

当时的战争就是抢地盘的零星战斗，在盐池和内蒙古草原，基本以骑兵作战为主，不是你把我击退到数十公里以外，就是我把你赶回老家。当时，盐池虽草地茂盛，但水资源奇缺。铁柱泉的重要战略价值除了镇守盐池东大门(是为关内)，再就是那一眼如柱的泉水，使它驰名于塞上大漠。这种看似小孩你来我往玩游戏争水源的打法，其实潜藏着疆域将来属谁的可能。

有资料记载，唐朝边塞诗人李益在公元793年唐军收复失地、赶走吐蕃、路过盐池县的铁柱泉时，以《盐州过饮马泉》为题写下了“绿杨著水草如烟，旧是盐州饮马泉；几处吹笳明月夜，何人倚剑白云天；从来冰合关山路，今日分流汉使前；莫遣行人照容鬓，恐惊憔悴入新年”的诗句。饮马泉边，垂柳低拂着水面，远望泉滩，青草一片，淡淡如烟，明月皎皎，胡笳悠扬，大唐将士倚剑临风，气冲霄汉。此景此意可谓美哉!

明嘉靖十五年（1536年），都察院左都御史兼兵部左侍郎、湖南麻城人刘天和奉皇帝之命，制三边军务。当他来到铁柱泉驻马仔细观察了此地的地形之后，对身边诸将说：“御戎上策，其在兹矣。可城之使虏绝饮，固不战自惫。”遂建城堡，把铁柱泉裹在城中央，这样胡人无法轻易抢到水源。他们驻兵城外，两军对垒。

后来，对此饮水泉有两个说法：其一，胡人琢磨着既然泉眼在此，地表距离水源一定不深，就地在城外开凿，果然打出水来，也就是现在铁柱泉古城东大门外仍在涌动的泉眼；其二，此泉眼为不知何时涌出的泉眼。

事实上，坐落在城东北角的那眼古泉早已覆盖在茂密的青草之下难以寻觅了。

铁柱泉武术能否发扬光大

“铁柱泉村为什么绝大部分人姓张呢？”

张支书说：“张家家谱现在只能追溯到明代的张潘龙、张潘凤、张潘虎三个太爷。村里年长者说其三人可能就是当时镇守城堡的武术教头或者副将。”

但据推测，当时把守本城会武术的士兵有张姓人，但教头不会是一个姓，他们驻守城堡时一定有其族人，后来改朝换代，族人遗留本地据土为家形成今天的铁柱泉村。后来，我数次滞留村庄，看过张文杰和他兄弟张海燕及张文杰儿子的表演。单头十八模子棍法大都来自少林棍法，而且其他诸如小红拳、春秋大刀都是以攻杀为主，在当时能够拜名师潜心习武而且获得整套武学并学有所用，恐怕主要就是朝廷武将或名门望族。所以张记教头习武杀敌以保家卫国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盐池县铁柱泉张家武术是宁夏民间古老的武术流派。张家单头十八模子棍为母子棍，棍用一头，兼含枪法，体系完整成熟，是西北单头棍法的重要流派之一。铁柱软鞭动作古朴，技法风格独特，是宁夏民间武术中的珍品。张家武术是在宁夏特有的地理、历史人文环境中孕育形成的，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是西北民间武术宝库中一颗璀璨的明珠。”宁夏回族自治区体委赵炳南关于铁柱泉武术如是说。

话说回来，到清朝江山一统，蒙汉一家人，铁柱泉城堡也就沦为历史了，后被洪水淹没过几次，成为今天的模样。据说现今的盐池县委、政府想把该古城进行部分修复重建以发展旅游事业。无论如何，历史的记忆都是混杂且纠缠不休的，猜测的空缺只是一个永不复原的版图，谁能说得清楚？

在村里时，张支书不时摩挲着一本20世纪80年代印制的旧笔记本，那里面就是他从县文史办手抄来的某些关于铁柱泉的文字史料，他浑浊的眼睛里生出些许悲伤和无奈。他告诉我们，一年四季只有农闲时分亲戚们才聚在一起互相切磋讨教，生怕把祖传的技艺给忘掉。张文杰，这个个头虽小、脸膛方正、颇具古代武将气质的汉子，满怀希望的眼神，憧憬着祖传技艺能够发扬光大。

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程的工作人员，我只能尽我所能，把这个项目提上去，然后鼓励他们到县城，靠自己双手举办武术学习班，能在养活了自己的同时也不荒废祖传技艺，把铁柱泉独特的武术延续下去。只是我不知道这个美好的愿望能否像站在我面前的铁柱泉后人一样，成为一个结实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