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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草独寻人去后_遥祭李冰

时间:2022-04-23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秋草独寻人去后_遥祭李冰李冰,温州人,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原永嘉昆剧团导演。经多方筹措之后,1999年1月28日,中共永嘉县委、县政府联合在温州市文化局五楼召开盛大的新闻发布会。秋初,中国昆剧指导委员会破天荒在永嘉举行,文化部副部长潘振宙等重要官员及中国昆坛的精英人物齐集楠溪江,这是对永昆最大的支持,会议一项主要的议题就是商讨永昆的未来。

秋草独寻人去后_遥祭李冰

李冰(1923-1994),温州人,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原永嘉昆剧团导演。弱冠即投身于戏剧事业,1952年加盟温州胜利乱弹剧团,1954年担任永嘉巨轮昆剧团导演。半个世纪中与永昆同命运、共患难,功勋卓著。晚年曾参加《鲁迅》、《雁山魅影》、《毒杀旋风》等多部电视剧的演出。1994年9月病逝于家,终年71岁。

还是那座低矮的荒丘似的小山,我在山石铺出的小径上踽踽独行。

李冰

一片浓云遮住西天,夕阳从云层的缝隙里挣扎出几缕冷光,把山头那片低矮的桦树林镀成铅灰色。林边那幢破庙似的建筑物,比先前更加破败,斑驳的泥墙和成堆的鸟粪,显示它已废弃多年。衰草淹没了山径小道,被秋风卷起的落叶,在空中飘旋了一阵之后,又默默还归大地。(www.guayunfan.com)十年前的秋天,你约我一起上了这座小山,此行的目的是考察未来永昆校外班的校舍。经浙江省文化、教育、财政三厅人员到永嘉实地考察后,同意由省教育厅下拨35个指标,以“浙江省艺术学校永昆校外班”的名义招生,学制六年,毕业后承认中专学历,并以此为骨干重建永嘉昆剧团。为此,县政府下发了红头文件予以确认,并成立筹备小组,你是成员之一。首先要做的事就是要寻找一处合适的校舍。

你看中这幢建筑物,在于它的清静、宽敞且远离尘嚣,总面积相当于一个篮球场,虽然已经破败不堪,但稍加修缮,还能够成为一所像样的学校。你指着它对我指手划脚:哪里是办公室,哪里是练功房,哪里是学员宿舍……仿佛早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财政拨款就万事大吉了。

不知为什么,我一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虽然我也看到过县政府下发的红头文件,但要付诸实施,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永昆老艺人已凋零殆尽,基本功由谁来言传身教?即使当年戏校出来的人,如今也年近花甲,怎能担此重任?

然而,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权力在某些人手上竟可以随意玩弄,春节后传来的消息真的令我目瞪口呆。县领导班子换届后,前任的决定都不算数,已经发下的红头文件也就一笔勾销……

我不愿重提旧事,更不想重温那段为重振永昆到处奔走的岁月。为了永昆的存在价值,那年秋天我们一起去了杭州,和省里一位重要人物争得脸红脖子粗。原本是秋高气爽的杭州,怎地一下子就变了脸,淅淅沥沥的秋雨下个不停,穿着单衣的我冻得瑟瑟发抖,龟缩在招待所里再也不出门。你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件旧的兔毛衫让我穿上,在散发着令人作呕气味的运河拖轮的狭小船舱里熬过一个不眠之夜。我们一起到苏州去找顾笃璜,请他在永嘉昆剧振兴会的发起人一栏签上大名……

我终于明白,一切的努力都无济于事,永昆的消亡已成定局,是忧虑还是气愤?你病倒了,检验单给出的结果是迄今为止人类还无法与之抗衡的绝症。家人有意瞒着你,但你似乎已经有所察觉。你告诉我,死并不可怕,你相信自己绝对会有视死如归的勇气,只是心里惦记着永昆。当你从牙缝里迸出“死不瞑目”四个字的时候,我再次想起永昆前辈演员张金弟临终前对儿孙们的叮咛与告诫,那悲壮的情景,并不亚于宗泽临终呼喊“渡河”的气概。当你得知我正在为台湾编辑的《中国昆剧大辞典》撰写条目时,你再三关照,应该把为振兴永昆而尽心竭力的外地朋友写进去。为《大辞典》采编音像资料的周纯一博士听说你因病住院,从台湾匆匆赶到温州,来到病榻前为你录像,你为自己重病缠身无力回天而老泪纵横,止不住放声大哭……

你终于先我而去了,去到那不可知的地方,那是人生最终的归宿,无法抗拒也无法回避。然而我深信,你的那种对永昆的执着的信念,必将充盈于天地之间,那是一种“沛乎塞苍溟”的精神,而精神是不会死的。亲人与朋友们为你举办了简单的告别仪式,没有达官贵显光临,但许多文艺界朋友都来了。此刻,也许你的魂灵会从一个缥缈高处俯瞰那肃穆隆重的告别仪式,我真的相信,你会听见在大厅里回荡着我为你写的悼辞;你会看见会场和告别厅门口悬挂着我写的两副令人心酸也教人无奈的挽联

艺苑已无人,纵壮志犹存,难酬宿愿;

泉台应有伴,须狂澜力挽,重振永昆。

泪眼瞻遗容,聚艺苑之精英,同悲逝者;

临终重寄语,拯永昆于来日,尤望同仁。

仪式过后,一切复归平静,六街三市依旧穿梭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但再也没有人提起永昆。我不是永昆子弟,和永昆没有任何血缘上的关联,不知是出于不平抑或是激于义愤,我实在难以忘怀永昆这半个世纪来的浮沉荣辱,更难以忘怀近20年来为振兴永昆弄得妻离子散、走投无路的志士仁人。在不安与躁动中,每每彻夜无眠,于是振作精神,写下了一篇纪实文学《无奈的挽歌》。1995年,温州市政协文史丛刊收录此文,接着,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戏苑春晖》再次收录此文;1998年,受永嘉县政协之托,我把历年所搜集的资料汇成一辑,出版了《永嘉昆剧》一书,其中当然也包括《无奈的挽歌》。

永昆真的是寿终正寝,彻底消亡了,消亡在万马奔腾的经济建设大合唱中;消亡在有史以来最光明、最伟大的时代里。“永昆”一词将在当代艺坛上永远消失。在外来文化的不断冲击下,随着岁月的流逝,人们将会渐渐地淡忘她,淡忘她那曾有的辉煌;淡忘那些与周云沾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艰难、困顿、充满希冀而终于成为无望的期待;甚至会淡忘那些在历史的年轮中积淀的中华灿烂文化,也包括我这微弱的、徒然而又无奈的挽歌……

以上是《无奈的挽歌》的最后一段文字,然而,后来发生的事说明我的判断错了,真的错了!

1998年冬,永嘉县新任县长钱建民看了我编的《永嘉昆剧》一书,特别是其中的《无奈的挽歌》一文,竟然彻夜无眠。次日,即和县委书记谢炳清一起探讨振兴永昆的可能性,二人可说是英雄所见略同。经多方筹措之后,1999年1月28日,中共永嘉县委、县政府联合在温州市文化局五楼召开盛大的新闻发布会。县长与县委书记在会上慷慨陈词,决定以最大的决心拯救永昆:成立永昆抢救小组,由一位副县长任组长,下设办公室,成立永嘉昆剧传习所,同时张榜招生,从在校生中招收10名学员,送往上海昆剧院代培。

秋初,中国昆剧指导委员会破天荒在永嘉举行,文化部副部长潘振宙等重要官员及中国昆坛的精英人物齐集楠溪江,这是对永昆最大的支持,会议一项主要的议题就是商讨永昆的未来。

同年冬,永昆笛师黄光利得悉首届昆剧节将在明年4月举行,特邀温州瓯剧团编剧张烈把古南戏《张协状元》改编成永嘉昆剧,剧中共六个角色,除张协和张大公由永昆子弟林媚媚与吕德明扮演外,其余的四个角色不得不向外聘请。也许就是由于永昆自身那神奇的艺术魅力,2000年3月末,国家文化部在苏州举办的中国昆剧艺术节上,《张协状元》的演出引起轰动,出现“到处逢人说永昆”的热闹局面,并获优秀演出奖。六个演员中有五个获得优秀演员奖和演员奖,这是有史以来永昆所获得的最高荣誉。

2000年9月,温州举办首届南戏国际学术研讨会,永昆的《张协状元》作为“南戏新编系列剧目”之一在会上演出,受到与会代表的热烈赞誉。我国台湾与韩国代表当场邀请剧组到台湾与韩国演出,并初步达成意向。

进入新世纪的第一个月,《张协状元》远赴台北演出,轰动整个宝岛。接着又传来喜讯,为庆祝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包括永昆在内的中国昆剧列入“人类口头与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国家文化部作出特别安排,于2001年10月18日特邀永昆《张协状元》晋京献演于长安大戏院,20日再次献演于北大礼堂。

从坟墓里出来的永昆,居然取得如此辉煌的成果,确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然而,直到此刻,我仍然怀疑:永昆是否已经真的被救活了?也许还有一大段路要走,也许还会面临像往昔一样的艰难险阻。在中国,许多事情的兴衰成败,并非完全取决于其本身的价值,多半情况下取决于官员的兴趣,取决于他们的爱憎好恶,这样的事见得太多了,我不能不为永昆的未来担着一点杞忧。然则我又想,即使是短暂的辉煌,今日的永昆也将写入共和国的历史,而历史是永存的。

李冰(左)与本书作者沈不沉

我已垂垂老矣,就像一棵经霜的秋草,当寒冬来临时行将默默还归大地。然而,我毕竟是这段历史的见证人,曾经负载过永昆昨日的酸辛,也和他们一起分享今朝的欢乐。因此,我有责任告知那些至今依然关注着永昆的人们,更有责任告慰那些为了永昆的明天,不惜自己身家性命而奔走呼号的泉下诸君——告慰“不振兴永昆死不瞑目”的张金弟;告慰抛妻别子、典屋卖田兴办永昆学馆而最终死于非命的周云沾;告慰临终前不久还来电询问永昆命运的中国昆剧指导委员会前秘书长,我的老友柳以真;特别是要告慰你——在这半个世纪的风风雨雨中与永昆的兴衰荣辱、休戚相关的永嘉昆剧团导演李冰!九泉有知,你们当会纵情大笑,和笑抖落苦涩的泪。

暮霭低垂,视野已渐显模糊,我再次回望那幢破庙似的建筑物,此刻,它依然蜷缩在黄昏的朦影之中,显得那么凄凉与孤单。然而我深信,这是一块黄金宝地,已划入楠溪江风景区的宏伟蓝图中,一个崭新的旅游景点将从这里崛起。但愿,永昆的命运也会像它那样,让未来讲述她的灿烂……

幽明路隔,尺素难通,我只有献上一颗赤忱的心,连同我的告白,嘱托那魂梦中的青鸟,捎去我深深的祝福,在那遥远的、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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