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黄月亮_周浩然的事迹

南京的黄月亮_周浩然的事迹

九、南京的黄月亮

两天两夜的海程全是在大风浪里鼓动着、颠簸着。到了第三天夜晚的时候，才使人感觉有些平稳下来。周浩然走到甲板一看，原来船已驶进了吴淞口，随着航速的减慢，船在黄浦江畔抛锚了。

上海的风景依然是美丽的。

在周浩然的面前是这样的一幅图画：深蓝的天映着碧绿的水，两岸丛林掩映着瓦房，那黛青色的淡雾轻松地笼罩着那弯曲、广阔而平静的江面，形成了一个仙境……

周浩然无心留恋这如画的风景。船靠了岸，他搬下行李，坐上洋车，马不停蹄地赶向火车站。他要取道上海，然后去南京。当周浩然坐上火车的时候，滂沱的大雨使他看不见外面的情景。(www.guayunfan.com)火车经过半日的飞驰，那古伟的南京城便展现在周浩然的面前了。

周浩然在和平门下了车，瞻仰了一会苍老的城阙，便冒雨上了公共汽车，来到了朋友们约定的旅馆住下了。

周浩然毅然放弃了原来的一切，脱离了自己熟悉的环境，走进了这陌生的地方，目的就是要追求他的新生命、新知识、新活力。

本着这个意念，他要去谋划新的职业，要走进新的生活。然而实际呢？他的计划并未如愿以偿，而是大大地背离了他的意志。他被隔离在一个没有援手、没有希望的深坑里，使他焦躁烦恼甚至绝望起来。

这一时期，周浩然的生活遭遇很坏。肚子饿了，没有饭吃；天冷了，身上还是单薄的衣服。为了生活，周浩然又不得不把仅有的衣服和棉被都当了。

那时候，与周浩然一起的有5个人，大家约定轮流把从家里带来的衣物送到当铺里去。他们都是有志气的青年，都是怀着一腔热诚来找出路的青年，都是脑子里回旋着光明而周身苦难的青年。他们都发奋着要去投考什么军官学校，然而校方却以身体不好、资格不够等为由拒绝了。

他们写文章向报馆里投，也因无人引荐而一去无踪，没有一篇发表出来。他们像傻子一样发出一些没有回声的求援信。

他们为饥寒所迫，曾经计划着去沿街卖报，或蹲在街头制造烟卷，结果都没有实现。也许，年轻人的羞耻心使他们无法这样做。

不久，因为房租的原因，他们搬到一家民房里住，简单的家具都是租来的，屋内仅可屈膝地容下他们5个人。

夜间，黄色的月亮爬上来了，照黄了这黄金的城，也照黄了饥饿的他们。在黄黄的月亮之下，他们毫无希望地议论着明日的生活，计划着明日的苦难。

他们的苦求永远是失败的，好像这黄黄的月亮永远是黄色的一样。他们看惯了那冷冷的面孔，厌倦了那讽嘲的言语，无休止地跑着不值钱的腿，每日每次所带回来的仍是一肚子怨气。

他们愤怒这社会，然而是无用的。他们还要生活，还要准备着次日如何到熟人面前去诉苦和求告。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转眼快要两个月了。他们都消瘦下来了，精神昏眩起来。希望一个个飞逝了，四周不是陷阱也是悬崖峭壁。这一个个难堪的日子在周浩然的心里留下了怎样的镌刻啊！

这一天的晚上，天刚刚黑下来，黄黄的月亮就挂在了天上。

为了生活，周浩然已经奔波了1天。他把东西15公里路的南京城走了一个来回。在西城的一家中学门口，周浩然想起了这儿居住着一位伯伯的好友，据说还是一位校长。

何不前去见见他呢？也许，这位校长会帮助自己走出困境的。

周浩然这样想着，不觉来到他的门前。

敲门后，有人隔着门告诉他校长不在家。

周浩然坚持说自己从青岛来要见这位校长，否则自己是不会离开的。

这位先生实在无奈，才出来接见。周浩然诉说来意，他油滑地拒绝了，说他马上要去开会，不能对周浩然有所帮助，假惺惺地道歉。

周浩然强忍着愤怒和委屈，只好饿着肚子再走回东城。

在一个胡同里，周浩然又探听到了从前一家报社社长的家，敲门一问，社长办公去了，等了极长时间，委实不能再等了，约定了下次来访的时间，便告辞了。

那一天，周浩然忍着饥饿足足跑了50多公里路。他疲倦得不能再走一步了，回到寓所时已经是深夜了。

陪伴着他的只有那轮黄黄的月亮。

忽然间，周浩然发现自己吐出来一口血。他心里为之一惊，觉得口中盐渍渍的，便走到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吐出来，那完全是鲜红的血！

周浩然的心惊吓地跳了起来，马上回屋子里，仰面躺在床上，以为可以平静地止住流血。不料，突然一个血浪从喉咙里冲进他的口中，第二个血浪接着又冲上来了。他的口里含不住了，便走向外面阴沟里吐出来，胸腔压迫着他大张着口向外尽量吐着。似乎是呕尽了，他便回到床上，眼前尽是一个个黑影，脑子里总是回旋着死亡，心里觉得：生命已经无望了。

周浩然甚至悲哀地哭泣起来：自己就这样完结一生了吗？

周浩然心里非常悲伤，对自己大声说：“不！不能死去啊！我还要活的，我还有许多应当做的事没有做。天啊！我不能挽留自己的生命了吗？唉！天下还有这样伤心的事？我自己还有坚强的意志，还有没有完成的事业和理想啊！”

但是，他确实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要极其清楚地看着自己的生命是如何完结的！他不能抑制自己的悲伤，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同屋的老同学看到周浩然这种样子，齐声来安慰他，他渐渐止住了哭泣，可又觉得还要呕吐。同学们商议着，不顾日后的生活，决定先治他的病，救他这条性命要紧。于是大家把他们所仅余的两元钱携带着，照顾着他，走进了中央医院。

在医院里，经过医生详细诊断，宣布这是因为他过度疲劳，震破了血管，造成了这种现象，并没有生命危险。

听了医生这一番话，周浩然心里忽然明亮起来了：“不要紧，我还可以活！可以闯！嘿，我的心底有了光明了，我狂喜了，我又勇敢起来了！”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说。

医生在他的左臂上打了一支止血针，又给了些药片吞服下去后，周浩然便跃下病床，取了药品大踏步地走出医院。坐在车子上，那轮低低的黄色的月亮对他似乎有特别神秘的意味，是庆幸他救了自己的生命，还是庆幸他将更加努力地去奋斗？

静养了几日，周浩然的病表面上是康复了。然而，为了继续调养身体，他自然不能再到社会上去挣扎了。这时候，周浩然在同学们的劝说下，决定回家休养一段时间。虽然他自己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也没有办法了。

回家自然需要钱的，周浩然有勇气在社会上闯，但没有勇气在社会上做无赖。他们没有钱，甚至于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他们愁闷地望着天，闭上眼睛思念着各人的家乡。

恰巧这个时候，他们这堆患难的朋友当中有位姓崔的同学收到由好友汇来的20元钱。他们5双饥饿的眼睛看着这雪亮的银元，欢喜得眼睛冒火了，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有精神了，心境壮阔起来，半月的生活可以不成问题了。那时，他们是怎样的减削食量，以图减轻欠债。当他们没有一文钱的时候，是怎样羞耻地去赊一壶水来，大家一齐喝上，当作一顿饭。那时他们回想起来有点害怕，想想将来，简直恐慌起来。他们得到这笔20元款项，虽说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然而目前的生命暂且可以维持些时候了。

这时候，周浩然回家的问题也居然得到解决了。当天大家一致决定：就从大家生活的款项中抽出一部分做他的路费。当夜，一切收拾停妥，月亮还是那样黄黄的、静静的，看着他们这群年轻人。他们是多么恋恋不舍啊！

第二天一早，周浩然就出发了。

周浩然乘火车到了上海，找到一家旅馆住下。因为到青岛去的船次日下午才能开，所以又乘机访问3年前为避国难而从北平来到这里所结识的几位朋友。

周浩然想去寻找一位郭姓同学。那一天，上海的雾很大，百步开外便什么也看不见了，这别离了3年的路途也有点陌生了。他几经寻找才到达目的地。当周浩然抱着极大的欢喜走上前去的时候，他惊异了。郭姓家的铺号没有了，那门用木板交叉着钉起来了。

周浩然不由得想起了以前他们生活在一起的时候。

“这是一群单纯的青年，他们过着诗一样美丽的生活。”

不知在哪本书上有这样的一句话。周浩然这样想着，下意识地咂了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