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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科举对古代文人的多重影响

时间:2022-03-1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他看来,科举制度就是使英雄就范的手段。一千多年以来的科举历史也表明唐太宗皇帝达到了目的,古往今来有许许多多读书人落入这一圈套中。科举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把士子终身的注意力都吸引至磁场的周围,并在潜移默化中塑造了中国文人的价值取向、文化心态及性格特征。
第二节科举对古代文人的多重影响_中国古代文人与传统文化

第二节科举对古代文人的多重影响

据说,唐贞观年间,唐太宗李世民看新进士从端门列队而出的时候,非常高兴地说:“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彀中即指弓箭的射程之内。在他看来,科举制度就是使英雄就范的手段。一千多年以来的科举历史也表明唐太宗皇帝达到了目的,古往今来有许许多多读书人落入这一圈套中。在士人的眼中,“科名”二字便是世界的一切;在士人的心中,科举得第是最令人魂牵梦绕之事。因此在科场内外,便上演了一幕幕悲喜剧。科举,对于极少数运交华盖之士来说,意味着平步青云、紫蟒缠身,而对于大多数士子来说却是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见天日。科举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把士子终身的注意力都吸引至磁场的周围,并在潜移默化中塑造了中国文人的价值取向、文化心态及性格特征。

一、古代文人科举的喜与悲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元·刘祁《归潜志》第七卷)古代文人士子们寒窗苦读,为的就是科举及第,一举成名。这在当时被人们称之为“登龙门”,所以,自唐以后的整个封建时代,放榜都是轰动一时的大事。在唐代,每当发榜之后,便有曲江会、杏园宴、雁塔题名等活动,各种名目的喜庆宴会也接踵而来,新科进士们从金榜高悬,经“谢恩”、吏部铨叙、送往迎来的交际应酬,直到新科进士离京返乡,可以说无日不在宴中,无日不在乐中。甚至新科进士的曲江大会,有时连皇帝都会登紫云楼垂帘观看,达官贵人们也往往在这一天挑选东床快婿。[20]

在唐诗中,有关放榜的吟咏极多,“一声金鼓辟金扉,三十仙才上翠微”(韦庄《放榜日作》);“喧喧车马欲朝天,人探东堂榜已悬”(徐夤《放榜日》);“白马嘶风三十辔,朱门秉烛一千家”(黄滔《放榜日》);中唐诗人孟郊有诗曰:“昔日龌龊不堪嗟,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登科后》)回想起“昔日”累试不第、穷愁潦倒的“龌龊”日子,此刻真是扬眉吐气,充满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此种心情的表露,真是没有比“春风得意马蹄疾”一语更为生动传神的了。杂剧《西厢记》描写唐代张生中状元后,崔莺莺谣闻他入赘于宰相之家,这一情节,显然不是作者凭空捏造的。而新进士为了求得政界应援,拉拢关系,而迅速授官升迁,也愿意选择与权门联姻这条路。

科举及第,大魁天下,自然是欢天喜地,风光备至,但古代科举的录取名额有限,这就注定得第者少,落第者多,那些占应第举子百分之九十七八的落第者,他们下第后内心的痛苦和哀伤、生活的困顿悲惨却无处诉说。唐代“诗圣”杜甫进士不第后,困居长安达十年之久,他四处投献诗文,行卷干求,“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杜甫《奉赠韦左丞》)可是全无结果。另外,韩愈、孟郊、李商隐、李翱等诗人,都有过屡试不第的经历。“凭君莫话科举事,进士功成身已枯”,正是他们一生的辛酸写照。

在唐诗中,以“落第”、“下第”为题材的诗篇几乎形成一大门类,那些悲切凄楚的词句,黯然神伤的感情,至今给人深切的感受:“落第逢人恸哭初,平生志业欲何如。鬓毛洒尽一枝桂,泪血滴来千里书。”(赵嘏《下第后上李中丞》)“年年春色独怀羞,强向东风懒举头。莫道还家便容易,人间多少事堪愁。”(罗邺《落第东归》)“谁知失意时,痛于刃伤骨。身如石上草,根蒂浅难活。”(卲谒《下第有感》)有些士子虽然考了几十年,最终还算是中了个进士或举人,更多的则是考了一辈子始终名落孙山,抱恨终身。如晚唐号称“三罗”的著名诗人罗隐、罗邺、罗虬,都是终身累试不第。罗隐原名罗横,也很有点恃才自傲的“横”气,然而十次应试皆不第,后愤然改名为“隐”,“早知世事长如此,自是孤寒不合来!”(罗隐《丁亥岁作》)所以,在他的诗集中,抒写落第悲愤的篇什也特别多。北宋著名词人柳永,早年出入花街柳巷,酒楼歌馆,填写了大量词曲,流传四方,“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但考进士却落榜了,于是他填了一首《鹤冲天》:“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怎不恣狂荡!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依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落榜不仅未使他收敛那放荡的浪子作风,反而更“恣狂荡”。他再次考进士时,宋仁宗在审阅名次时特地划掉柳永之名,说:“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此后,柳永遂自我解嘲地号称“奉旨填词柳三变”。

“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苏洵,天圣五年(1027)19岁考进士落第,29岁再举进士又不第,38岁复如此,实在使他备受打击。深怀隐痛的苏洵自己虽然决心不再应试,但待两个儿子成年后,却还是带他们去汴京赶考,因为除此一途,别无进身可能。后来,苏轼兄弟都一举高中,苏洵感慨万分地赋诗云:“莫道登科易,老夫如登天;莫道登科难,小儿如拾芥。”这中间既含有他因两个儿子争气的喜悦和骄傲,也包含着自己一生科场坎坷的辛酸,还表明以考试来选拔人才的局限性。

南宋第一大诗人陆游曾先后两次科场失意,后来的一次考试,他本为第一名,却被秦桧除名。直至秦桧死后,陆游以其诗名,被时人称为“小李白”时,才由宋孝宗“赐进士出身”。难怪清代才子龚自珍会发出“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呼声!

古代的大部分士子,在屡困科场后,不再应试,他们中有的穷困潦倒,终其一生;有的放浪江湖,空怀抱负;有的则移情别注,著书立说,还有的则选择了与朝廷为敌的起义造反之路。晚唐王仙芝和黄巢累次应进士科不第,黄巢怀着失意的切肤之痛写下《赋菊》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起义后,黄巢曾发布檄文历数朝廷罪过,其中就有科举不公这一条。

古代科举制形成了“学而优则仕”的格局,所以,士人们一旦学而优不能仕,又被剥夺了曾经享有的优于农工商阶层的免役特权,他们又无从事劳动自养、经商致富的能力,那么,他们就成了社会上最穷困潦倒、缺衣少食的阶层。政治上、经济上的没有出路,自然会导致其社会地位的大幅度下降,在一般人眼中,儒生即是没出息的无用之辈。在元代,人们按社会的尊敬程度,将社会上的各种职业分为十等: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儒生的地位排在十列的第九等,居于工匠和娼妓之后,仅比乞丐高一等,由此有了“臭老九”这个称谓。虽然元朝儒生的处境比较特别,但自开科取士以来,读书人除了应试显达之外,别无他技,“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被社会所鄙视这是很自然的事。

二、科举制下古代文人的精神面貌

科举制度使选拔官吏有了一个文化知识水平的衡量标准,从而基本上建立起了文富治国的原则,广大士人致力于经、史、文学的研习,由此造就出自唐以来的文官队伍,显然超过以往由世族和武人组成的官僚群。这些士子们的知识结构、价值观念、精神面貌和个性灵魂与科举制密不可分。

(一)入世的人生态度与勤奋的治学精神

皇权下的官僚政治集团,多半是由科举所选之士而构成的。而士人在入仕之前,通过“十年寒窗”的苦读,学习了儒家经典之所谓孝悌忠信礼义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并明了未来治理天下的目标,即所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而待其入仕后,各种考绩、迁黜的奖惩制度,又将其纳入君主专制政治的运行机制之中去,谙悉处理兵刑钱谷之务。况且科举特科中的“贤良方正”或“直言极谏”科选中,本身就有问政纳谏之意,以致逐渐造就了士阶层之以匡时救世为己任的一脉传统。以宋代为例,宋朝通过严格的科举考试大量提拔出身清寒的下层士人,这批人比较清楚地了解民间疾苦,又是以勤奋苦读而金榜题名的,他们饱受儒家民本思想熏陶,具有相当丰富的文史知识,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他们的确属于较有远见的士大夫精英分子。范仲淹所谓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精神,在他们的中间并非个别。敢于在皇帝面前犯颜直谏之士,宋代比其他朝代都多。当宋太宗在元宵节张灯设宴,夸耀天下太平时,吕蒙正就敢当面扫他的兴头,指出“都城外不数里,饥寒而死者甚众”的事实;王禹偁向宋太宗献《端拱箴》,直诉宫廷豪华生活是建立在民众的膏血之上;当辽军深入华北,宋真宗惊惶欲逃之际,寇准力排众议,促真宗御驾亲征,终于在澶渊挽回危局;范仲淹、欧阳修、杜衍等人不计个人利害,发起“庆历新政”运动,力求富国强兵,如此等等。当统治阶级对农民大众的剥削压迫接近“临界点”时,这批士大夫都能及时发出警告,并抢在农民起义总爆发前夕缓和社会阶级矛盾。我们今天阅读宋人文集,可以看到那些指责统治者“取利”过度,呼吁警惕“民变”的言论特别多。因此,两宋三百年间从未发生过秦、汉、隋、唐、元、明、清历朝不免的全国性农民大起义,这与宋代文官政治的相对清明有关,而且具有“立誓不杀士大夫”传统的宋代诸帝,的确也比历代皇帝“仁厚”些,虽有徽宗、高宗等昏君、懦君,却从无一个暴君。

由于诗歌、仕途、利禄紧密相连,这就足以吸引士人毕其全副精力投身其中,当他们在日常研习吟咏之时,为寻求诗材与灵感,必须留意观察生活、社会与自然,优秀的诗作往往由此而产生。因为诗赋考试不仅要求士人有相当的历史文化知识,还要求士人具有生动的形象思维能力和审美感受能力。唐代那些著名的诗人多半来自庶族士人阶层甚至下层社会,他们对现实社会生活的切身经验与深入认识,对唐诗博大深广的内容与丰富多样风格之形成,具有决定性的影响。他们重要的共同点之一就是:无论他们是否进士及第,但几乎都有过科场应试的经历。

科举考试还扩大了文人的行踪,开阔了他们的视野。举子来自全国各地,大量汇集京师,无论及第或落第,他们的流动性都很大,那些送人赴考、贺人及第、慰人落第以及自述科考经历的诗篇,更是与科举息息相关。而从另一角度看,科举考试的“自由竞争”原则,在士人们矢志不渝地向着目标奋进的过程中,还培养了他们认真勤奋的治学精神,以致形成唐代士林“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赋诗风范,宋代新儒学对儒学义理深奥精密的探究。为求科名,挑灯夜读者遍及千家万巷,如北宋晁冲之有诗云:“老去功名意转疏,独骑瘦马取长途。孤村到晓犹灯火,知有人家夜读书。”甚至从王阳明静坐格竹子到清代乾嘉学派的考据,无不精研专一、锲而不舍,并养成士人治学严谨、言必有据,重视基本功训练的风尚,这当是科举考试的副产品。

(二)畸形的知识结构与狭隘的心胸视野

科举考试的内容从唐代至清末虽屡有变化,但主要是以文辞和经术为主。尤其是宋熙宁年后,主要以考经义为主,明清之际专考八股文,都不直接涉及兵刑钱谷等管理国家的行政知识与技能,诚如郑观应《盛世危言·考试》言:“中国文士,专尚制艺,即本国之风土人情,兵刑钱谷等事,亦非素习,功令所在,士人功于此者得第,不功于此者即不得第。”而文人原本是精神食粮的生产者,是创造、传播有关文化知识和道德价值的基本力量。但自科举产生以来,一方面统治者崇尚儒家思想,并以此来规范知识分子思想,另一方面知识群体一旦形成一定的文化风尚和知识结构,又影响着统治者,二者相辅相成,造成了中国知识分子专尚经术和八股之学的凝固化的知识结构。

八股文章成为遮盖读书人知识视野的障碍物,使得士子对程朱注疏与对偶联语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清初文学家宋琬自述其早年在私塾读书的一桩经历:一位老进士“岸然而来”,问宋琬读何书,琬答:“《史记》”。进士问:“何人所作?”答曰:“太史公司马迁。”进士问:“太史公是何科进士?”宋目瞪口呆,说:“西汉太史,非进士也!”进士略悉《史记》数面,弃之曰:“亦不见佳,读之何益?”(王士禛《香祖笔记》)他们对本国的历史尚且如此孤陋寡闻,对被隔绝的发生骤然巨变的外部世界更是一无所知,恰如康有为《请废八股试帖楷法试士改用策论折》所指出的,那些由科举出身的当朝大臣,“但八股精通,楷法圆美,即为巍科进士,翰苑清才,而竟不知司马迁、范仲淹为何代人,汉祖、唐宗为何朝帝者!若问亚非之地舆,欧美之政学,更张口瞪目,不知何语。”

科举制度所造就的古代文人畸形的知识结构,是很难在短时期内改变的。据说,清末科举废八股改策论后,有考官出题比较中西历史人物——“项羽拿破仑论”,有文章写道:“夫以项羽拔山盖世之雄,安有一破轮而不能拿哉!夫车轮已破,其量必轻,一匹夫亦能拿之,安用项羽?以项羽拿破轮,是大材小用,其力难施,其效不著;非知人善任之举也。”士人已迂陋寡闻到如此地步,这与科举制有着直接的关系。

(三)萎缩的精神人格与扭曲的心理灵魂

科举取士整齐划一的衡量和录用标准,如同用固定的工艺流程、同一模子去铸同一型号的物件,造出了千千万万没有个性特征的“考试癖”,科举制成为“牢笼志士,驱策英才”的手段。科举制度使他们的人格扭曲、心灵空虚,这是他们在踏入科场之初,就能体验到的。宋代的苏洵曾在致梅尧臣的一封信中,回忆自己早年应科举考试的辛苦情景:“中夜起坐,裹饭携饼,待晓东华门外,逐队而入,屈膝就席,俯首据案,其后每思至此,即为寒心。”这里对应试举子卑微可怜情态的描述,揭示了科举制度对文人人格的轻贱。

《文献通考》曾描述当时举子奔走权门的可怜相:“王公大人巍然于上……天下之士,什什伍伍,戴破帽、骑蹇驴,未到百步,即下马奉币刺,再拜以谒于典客都,投其所为文,名之曰‘求知己’;如是而不问,则再如前所为者,名之曰‘温卷’;如果而又不问,则有执贽于马前,自赞曰‘某人上谒’者。”知识分子如此蒙羞忍耻,却仍孜孜于科举入仕追求,因为当官的可能性仅展现于这一途径,他们宁愿忍受求仕的煎熬,宁愿向皇权和官场折腰屈膝。科举制度自产生之日起,对古代知识分子人格尊严的践踏、个性自由的禁锢、刚心傲骨的摧折也就开始了。

科举制强大的吸引力,使得无数士子将其一生作赌注,只有科名才是其存在的价值,以致科举成为消磨个性和创造精神的利器。事实上无论是金榜题名,还是名落孙山,尽管从功利价值观上看,他们之间有着高低、贵贱之分,但其精神价值都是同等的,无论是衣锦还乡的状元郎,还是困顿潦倒的老童生,都是同样没有精神个性,是被科举淘空了灵魂的躯壳。陈独秀早年应试时,在考场上曾见到这类考生之行尸走肉:“有一件事给我印象最深,考头场时,看见一位徐州的大胖子,一条大辫子盘在头顶上,全身一丝不挂,脚踏一双破鞋,手里捧着试卷,在如火的长巷中走来走去,走着走着,上大下小脑袋左右摇晃着,拖着怪声念他的好文章,念到最得意处,用手把大腿一拍,翘大拇指叫道:“好!今科必中。”(陈独秀《实庵自传》)像这类考试机器在明清读书人中比比皆是,他们染上了“考癖”,一生一世地考,永不气馁地考,从稚气未脱考至耄耋之年,带着那一丝虚无缥缈的梦幻,以为:“今科虽失而来科可得,一科复一科,转瞬之间,其人已老。”千百年来,中国一代又一代士子就是在科举考场的炼狱中挣扎,脚不出书斋,眼不离《四书》、《五经》,诗赋文章,养成了死钻故纸堆、皓首穷经而轻视社会实践的学风,对除了八股文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八股取士使士子无暇过问举业之外的一切事物,连日常应酬也难为,他们成了一批食古不化、懵懵无知的腐儒。见于史书记载清代百岁上下的童生、举人大有人在,如康熙三十八年(1699)顺天乡试,考生黄章已达百岁;乾隆五十一年(1786),98岁的广东考生谢启祚中举人,还半为孤芳自赏半为解嘲地作诗道:“行亦九十八,出嫁弗胜羞。照镜花生面,光梳雪满头。自知真处子,人号老风流。寄言青春语,休夸早好逑。”道光年间,广东三水县人陆云从入学为生员时百岁,至103岁以举人入京应试。士人一生的聪明才智都填进了科场的无底深渊。这恐怕是统治者要达到的又一个目的。

三、清代文人对科举制的反思与批判

科举制度的腐朽,在明代就已经暴露出来了。明代末年有人曾尖锐地指出八股文会断送明王朝的江山。清代一些进步的思想家和文学家,对于科举制度都进行了猛烈的抨击。顾炎武说:“八股之害,等于焚书。而败坏人才,有甚于咸阳之郊。所坑者,但四百六十余人也。”又说:“此法不变,则人才日至于消耗,学术日至于荒陋,而五帝三王以来之天下,将不知其所终矣。”李贽也说,当时的知识分子,“所习惟在于词章,所志惟在于名利”。八股取士,是“以学术杀天下后世”,其后果,比“洪水猛兽”还要厉害得多。《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在他的一些作品中,对科举制度埋没人才和摧残知识分子的身心都作了深刻的揭露。吴敬梓的《儒林外史》更通过对儒林群丑的形象描绘,对科举制度进行了辛辣的讽刺。曹雪芹的《红楼梦》,对这个问题虽然着墨不多,他对科举制度的批判却是十分深刻的。贾宝玉叛逆精神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反对科举。他把那些热衷科举的人称为“禄蠹”,对八股文更是深恶痛绝,谁要是劝他常和那些为官作宦的人讲谈讲谈“仕途经济”,他就会大觉逆耳,说这是“混账话”,即使是原来和他非常亲密的姐妹,也要和她“生分”了。清人徐灵胎在《道情》中写道:

读书人,最不济。背时文,烂如泥。国家本为求才计,谁知变作了欺人技。两句破题,三句承题,摇头摆尾,便道是圣门高弟。可知道三通、四史是何等文章?汉祖、唐宗是哪一朝皇帝?案头放高头讲章,店里买新科利器。读得来肩背高低,口角嘘唏!甘蔗渣儿嚼了又嚼,有何滋味?辜负光阴,白白昏迷一世。就教他骗得高官,也是百姓朝廷的晦气!

那些整天钻研“高头讲章”,揣摩八股时文的读书人,不仅对于天下大事,国计民生茫无所知,就是对祖国的历史文化,也是知之不多的。他们知识的贫乏,达到了惊人的程度。

清代科举,从顺治三年(1646)丙戌科开始,到光绪三十年(1904)甲辰科结束,共举行一百一十二科,共有状元一百一十二人,像翁同img6那样的人,就已经是凤毛麟角。一生庸庸碌碌,无所作为的比比皆是。状元如此,其余的可想而知。从科举出身的人中,虽然也有少数的人才,但是,这并非得力于科举,而是在他们用八股文这块“敲门砖”敲开了仕途之门以后就改弦更张的缘故。鲁迅指出:“那时候,儒生们在私塾里揣摩高头讲章,和天下国家何涉,但一登第,真是‘一举成名天下知’,他可以修史,可以衡文,可以临民,可以治河;到清朝之末,更可以办学校,开煤矿,练新军,造战舰,条陈新政,出洋考察了。成绩如何呢?不待我多说。”[21]

历史在前进。曾经居于世界前列的中国,从明代以后,就一天一天地落后了。落后是要挨打的。如果说,在19世纪以前,清王朝还可以闭关自守的话,那么,到了19世纪30年代,西方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就要以他们的大炮来打开中国的大门了。这种新的形势,是科举出身的人们应付不了的。鸦片战争前,著名的思想家龚自珍写了《病梅馆记》和《己亥杂诗》。在《病梅馆记》中,作者通过对文人画士培植病梅的描写,抨击了封建统治阶级对人才的摧残。在《己亥杂诗》中,他更是大声疾呼,要求改变“万马齐喑”的局面:“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己亥,是道光十九年,也就是1839年,第二年六月,爆发了鸦片战争。战争的结果,清王朝遭到了失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又一个的不平等条约,一次又一次的割地赔款。统治集团中的一些人认为,战争之所以失败,是由于外国人的“船坚炮利”,于是,买枪炮,购军舰,修铁路,办工厂,开矿山,派遣留学生,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洋务运动”。1894年,清王朝又在中日战争中遭到失败,李鸿章经营了近二十年的北洋海军全军覆没。一些先进的知识分子开始认识到光搞“船坚炮利”是不行的,还必须改革政治制度。废除八股,尤为当务之急。

光绪二十四年(1898)四月二十八日,光绪在颐和园仁寿殿接见维新派代表人物康有为的时候,康有为就力陈科举之害。他说:“今日之患,在吾民智不开,故虽多而不可用。而民智不开之故,皆以八股试士为之。学八股者,不读秦汉以后之书,更不考地球各国之事,然可以通籍,累至大官。今群臣济济,然无以应事变者,皆由八股致大位之故。故台、辽之割,不割于朝廷而割于八股;二万万之款,不赔于朝廷而赔于八股;胶州、旅大、威海、广州湾之割,不割于朝廷而割于八股。”光绪深有感慨地说:“西人皆为有用之学,而吾中国皆为无用之学,故致此。”[22]于是,乡、会试及童生岁、科等一律改试策论。

光绪二十七年(1901)七月又下诏改革科举,乡、会二试,头场试中国政治史事论五篇,二场试各国政治艺学策五道,三场试《四书》义二篇,《五经》义一篇。“凡《四书》、《五经》义,均不准用八股文程式。”[23]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点滴的改良已经无济于事了。在中国资产阶级兴学校、废科举的革命舆论压力下,慈禧根据张之洞、刘坤一等的建议,于光绪三十一年(1905)七月宣布:“自丙午科为始,所有乡、会试一律停止。”[24]这一腐朽的制度终于灭亡,几年之后,即1911年,清王朝的反动统治也在中国人民反帝反封建的革命风暴中覆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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