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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忧患意识

时间:2022-03-1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城镇的牧民由于降低了学习与使用藏语的环境,因此,一些牧民已经不会说藏语了,其藏族的标志也仅仅是身份证上的“民族:藏”。鉴于这种情况,许多藏族的知识分子也从自身做起学习与使用藏语。现在在中央民族大学上学。藏族牧区这些年来,一直在大力推行国家游牧民定居工程。
民族忧患意识_中国民族学·第12辑

五、发展的不确定:民族忧患意识

藏族是一个世世代代居住在青藏高原上以游牧为主的民族。所处的地理环境——青藏高原十分独特,位于北纬三十度线附近,地球上这一纬度上几乎热带沙漠,唯独青藏高原由于极高的海拔与周围昆仑山、喜马拉雅山和横断山等形成了十分独特的地形,造成了青藏高原对外联系极其不便,这使得青藏高原上的居民生计方式一直以来受外界的影响很少。一直到改革开放的前夕,社会变迁的速率也很慢。自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全球范围内开始了第三次科技革命,其在全球范围内产生的极大影响是前两次科技革命所无法比拟的。从纽约、伦敦到非洲、南美热带雨林中的原住民几乎全球大多数民族都不同程度地受到其影响。由于历史原因,第三次科技革命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影响我国,在仅仅三十年间对我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其对青藏高原的影响也是十分巨大的。由于日新月异的交通与信息手段,距离遥远与地形复杂已经无法阻止各种文化的传播。

通过前面的论述,可以看出现代化对牧民在衣食住行以及生产方面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尤其是国家实行的一些行政政策,更加剧了这一冲击的影响力。牧民从外在的表现到内在的心理都产生了巨大的冲击。面对着这种巨大的冲击,许多牧民产生了极大的困惑与忧虑。尤其是一些受过教育的学生、寺院的喇嘛以及阅历丰富、对草原文化怀有深厚感情的群众。

心理学中,马斯洛的需求层次同社会变迁的速率呈负相关状态,即社会变迁速率越慢的方面是人们需求层次比较高的;反之则是需求层次比较低的。藏族牧区社会变迁发生速率最快的是衣食住行各个方面,其变化速率越来越快。正如我们在调查中发现,单凭衣食这些方面,定居点的牧民已经很难区分出藏族与汉族。一些年老的牧民很是看不惯这些年轻人的行为。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喜欢传统的食物,他们糌粑吃的越来越少,白面、大米吃的越来越多,尤其是在外面上学的孩子,有些一口糌粑都不吃,不让吃米饭还不高兴。出去之后也不穿藏袍了,虽然我也理解汉人的衣服样式多,可能也比较舒适,但如果穿着运动服、整天吃大米白面的还会是我们藏民吗?(曼尔玛乡强茂5队,桑白,55岁,201208)

桑白的看法也许只代表了一部分牧民对于外来文化的看法。那么,与物质文化变迁相比,语言使用的变化更加缓慢,却影响更加深入。

在牧区,大多数人不会说汉语,以前根本听不懂,现在看电视听广播什么的,稍微能听懂一点点,有学生的家庭听懂的稍多一点。30岁以下上过学的多数可以说汉语,有不少还会写汉字。我觉得,学习其他的语言绝对是一件好事,但是前提是本民族的文化不能丢弃,在本民族的语言学好的前提下,学习其他民族的东西则是越多越好。(阿万仓乡麦郭尔,塔尔西,47岁,201107)

随着电力、电视、手机信号的普及,越来越多的牧民在生活中已经离不开他们,这其中以电视的影响力最大。尽管在甘南藏区牧民可以收看到青海、四川甚至西藏的几个藏语频道,但其节目内容较为单一,对于年轻人的吸引力远不如东部一些省级卫视的魅力。包括一些中年人对我们说,看电视剧有些听不懂,但看着字幕、人们的表情、动作大致也能知道意思,这其实也使汉语在不知不觉中扩大了影响。调查中,我们发现许多家的电视里都在播放《西游记》、《情深深雨蒙蒙》等这些“经典曲目”,甚至年轻的牧民还会和我们说起《超级女声》、《快乐男声》等流行的综艺节目。由于在牧区多数牧民不会在手机中下载藏语软件,因而手机也没有藏语字幕显示,这种情况下许多人表示更愿意学习汉语,因为学会了就可以发短信来加强联系交往。

牧区语言的问题远不如城市严重。在城镇的牧民由于降低了学习与使用藏语的环境,因此,一些牧民已经不会说藏语了,其藏族的标志也仅仅是身份证上的“民族:藏”。鉴于这种情况,许多藏族的知识分子也从自身做起学习与使用藏语。有位叫尖措的藏族,因为兰州有亲戚,从入学都是在兰州上的。现在在中央民族大学上学。他上大学之前不会说藏语,因为从小生活在城市里。上大学后他看到其他藏区来的同学可以很流利的用藏语交流而自己不会讲,他感到很惭愧,于是下定决心学习藏语。两年多了,他已经基本掌握了用藏语交流。我们遇到的许多在政府工作的藏族有苹果、三星等比较好的智能手机,他们能使用藏文的输入法与字体。据了解,几百块的杂牌手机则无法安装藏文字体。在此,我们建议,学习计算机软件的藏族学者可以开发出适合普通手机的输入法,700万的藏族同胞可以提供很大的市场,更重要的是可以为本民族语言文字的传承做出巨大贡献。

藏族牧区这些年来,一直在大力推行国家游牧民定居工程。这虽然属于文化变迁中最低的一个层次,但其带来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

藏族放牧的方式历来是游牧的,所谓游牧就是一定要流动,绝对不能在一个地方常驻。定居放牧的方式会造成以定居点为中心草场的辐射状退化,并且牛羊活动范围的缩小使得其体内摄入的营养物质与微量元素减少,导致牛羊体质的下降与疾病的增多。(南京大学,牛克昌博士,34岁,201208)

与学者相比,普通牧民对于定居的感受则更为直接。

天气变化也很大。现在夏天气温很低,雪多雨少。你看你们虽说夏天来的,穿的还是棉衣,我们牧民更是厚藏袍,因为气温变化很快,忽冷忽热,尤其早上特别冷,你去看帐篷里的炉子下面的草长到一尺多高,帐房外面的草却只有几寸,以前从来不会这样。这个道理也简单,天气冷了,夏天早上的土还是冻的,草肯定没有办法长。等太阳出来了,慢慢暖和起来才开始慢慢长。现在早上出来就像是住在山的尖尖上那么冷。

活佛说,如果不好好做人,不经常做善事的话就会得到报应,现在我常常会想起这些话。就像现在老鼠越来越多是不是就是因为人放毒药灭鼠灭的?草越来越没营养是不是就是因为人杀野生动物的结果?草场越来越差,是不是因为人变懒了,都不转场游牧了?

以前游牧,从一个草场转到另一个草场,很好。比如冬天在冬场放牧,春天就走了,夏天过去后我们再回到冬场时,草已经长好了。以前没有定居,没有在一片草上一直待着不动的。

现在一家家承包了,在自己的草场上放牧,草场本来就不够大,一年到头不搬家,就在定居点住着,牛羊一直在一个范围里踩踏,草都变黑了。对草场来说还是远远的游牧最好。

现在每个队里都有很穷和很富的人。以前平均一个牧民20多头牛,200只羊就已经很满足了。那时候还没有买车盖房的事,现在的人又要盖房子还要买车,买汽油,变得越来越贫困。牧民现在也有变化了,很多人已经不怎么关心自己的牛羊。对这个事情我非常担心。还有些人总是一边说贫困,一边向国家伸手,他们把自己的牛羊都卖了,装作自己是贫困户要钱。人变得懒了,品质也坏了,不愿意放牧就不停地处理牲畜,向国家伸手要补助,这给国家增加了多大的负担啊。这样下去我们整个牧民以后还怎么办。

莲花生大师说了,世界慢慢变的时候,人的心也变了。因为人做了很多坏事,所以有很多生态灾难,这是我们应受的罪,从科学角度怎么解释我不会说。(玛曲赛马场定居点,东珠,38岁,201208)”

种种变化最根本带来的是心理上的变化,这些变化在许多牧民看来才是最危险的。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同一位25岁的乡镇公务员的交谈,我们问他一般什么时候去寺院拜佛,他犹豫地笑了一些,然后婉转地说:“我是共产党员,共产党员不能信仰宗教。”对于这种变化,部落中的长者与寺院中的喇嘛是最为担心的。

肃南移民到双海子村的裕固族所使用的语言是属于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的西部裕固语,这是一种古老的突厥语,至今尚保留若干古代突厥语和回鹘语的词汇,是和古代回鹘语最接近的活语言。随着人们生产生活方式的改变,这种古老的语言也在悄然发生变化,并面临着发展的困境。(28)

搬过来以后(和其他民族的交往)基本上就是和汉族打交道。老家就全是裕固族,现在包地的人也多,工人也是外面的,和汉族的交往就多了。像我们这种年龄的,有个娃娃,娃娃不会说裕固话,会听,不会说。这里汉人多了,娃娃也不说了。(郭某,男,42岁,肃南县双海子村,农民)

裕固族语言面临的一大困境是现在越来越多的本族人不讲乃至不会讲裕固族语言。在迁出莲花之前,裕固族生活的地区基本都是本民族成员,其社会交往也以民族内部的交往为主,裕固语是其生活中最常用的语言。迁入双海子村之后,生活区内的汉族增多,双海子下辖的六个方田中有两个是由来自马蹄乡的汉族组成的,另外这里还有周边县市和四川、河南等地的汉族土地承包者,因此其与汉族的交往逐渐增多,在日常生活中使用裕固语的机会相对减少。由于裕固语只有语言没有文字,因此其传播完全依靠口口相传,在交谈中使用,在使用中流传,对它的记录则只能以人们的记忆存在。与其他民族的交往增多,使用本民族语言的机会就会相应减少,裕固语代际相传的难度便在无形中加大(29)

像我们一直在学校里读书,学的都是汉语,后面接触的也都是汉族同学,所以说裕固话的机会也少了,像我这么大的好多人,有些话我们都不会说了,大多数都会说,但是说不全了,有些就只会听,干脆不会说。(郭某,男,肃南县双海子村,25岁)

在双海子村移民的第二代人当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在搬迁之后出生的,另外一些虽是出生在迁出地,但是搬迁的时候均在学校上学,他们接触汉语的机会远多于裕固语,使用裕固语的能力自然逊于其长辈,也就造成一些年轻人“只会听,不会说”的局面。即使是在年龄较大的裕固族当中,其裕固语的能力也存在一定的衰退现象。我们在调查中发现,当地裕固族在民族成员内部的交谈中,除了使用必要的汉语借词之外,有些人在用裕固语进行表达的时候,经常会夹杂着汉语。在问到这是为什么的时候,他们会说:“说的快了,有时候想不起来用裕固话怎么说,只好用汉语说。”(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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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 移民后与汉族的交往频率

在迁入双海子村之后,与汉族交往增多成为村民中普遍的心理体验,九成以上的被访者认为自己和汉族的接触较在牧区的时候增多。随着对外交往的增多,一些新的事物出现在裕固族的生活当中,原有的裕固族语言中却没有相应的表达方式,已经不能完全表达需要表述的内容,因此大量的汉语借词开始出现,如苞谷、电视机(台)、手机、电脑、照片、电话、塑料、客厅、卧室、出租车、汽油、大学生、户口、医院、新农村、教授、社会、法律、手表、暖气、管子等。汉语借词的大量出现,一方面表现了裕固族语言自身发展面临的困境,另一方面也体现了古老的裕固族语言对现代社会发展的适应,虽然不利于对传统文化的保护,但有利于和其他民族的交往与民族的发展(31)

这也许是许多牧民对于本民族发展的最大忧虑。的确,衣食住行那些外在的东西都可以变,但是一个民族最为基本的核心,即共同的心理文化素质不能变。对于藏族牧民来说,那是深深扎根于高原、雪山、草地的游牧文化与藏传佛教的信仰。正是因为这些因素在现代化的浪潮中受到了亘古未有的冲击,才使得牧民对于本民族的发展产生了极大的忧虑。

【注释】

(1)本文系2012年公益性行业(农业)科研专项经费项目“青藏高原社区天然草地保护与合理利用技术研究与示范”(201203006)之子项目“构建适合藏区民族文化特点的草地管理模式”(201203006-7)的阶段性成果。

(2)李静,兰州大学西北少数民族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统一战线理论研究会民族宗教理论甘肃基地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民族心理。刘生琰,甘肃政法大学讲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民族心理。刘继杰,兰州大学西北少数民族研究中心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民族心理。

(3)贾晓波:《心理适应的本质与机制》,《天津师范大学学报》,2001(1)。

(4)张娟:《对三江源区藏族生态移民适应困境的思考——以果洛州扎陵湖乡生态移民为例》,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03)。

(5)李静、刘继杰:《苏南双海子裕固族移民过程的心理人类学考察》,《中国民族学》(第九辑),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2012年,第106页。

(6)李静、刘继杰:《肃南双海子裕固族移民过程的心理人类学考察》,《中国民族学》(第九辑),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2012年,第106页。

(7)李静、刘继杰:《肃南双海子裕固族移民过程的心理人类学考察》,《中国民族学》(第九辑),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2012年,第107页。

(8)李静、刘继杰:《肃南双海子裕固族移民过程的心理人类学考察》,《中国民族学》(第九辑),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2012年,第107页。

(9)李静、刘继杰:《肃南双海子裕固族移民过程的心理人类学考察》,《中国民族学》(第九辑),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2012年,第107页。

(10)这主要是针对一些整个家庭都迁出的裕固族,一些只是部分家庭成员迁出的裕固族其草场仍然存在。如我们在调查中遇到的几户群众,迁出之前他们和自己的父母居住在一起,最初实行草场承包的时候是以父母的名义承包的,草场挂靠在父母的户口之下,所以他们迁出之后,自己户口虽然不在老家,但父母的户口不变,草场仍归属在父母名下。

(11)以提供灌溉和饮用水源的机井为中心,若干户村民生活在一起,连同他们的耕地便组成一个“方田”,类似于自然村,每个方田有一个“井长”,负责上下联络工作。

(12)李静、刘继杰:《肃南双海子裕固族移民过程的心理人类学考察》,《中国民族学》(第九辑),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2012年,第108页。

(13)Berry JW.Conceptual approaches to acculturation. In:K Chun,PB Organista,G Marin(Eds.).Acculturation:advances in theory,measurement,and applied research.Washington DC: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2003.17-37.

(14)Rudmin FW.Catalogue of acculturation constructs:Descriptions of 126 taxonomies, 1918-2003. In:W J. Lonner,D L Dinnel,SA Hayes,etal(Eds.).Online Readings in Psychology and Culture(Unit8,Chapter 8).(http://www.wwu.edu/~culture). Center for Cross-Cultural Research,Western Washington University,Bellingham,Washington,USA,2003.

(15)Ward C.The A,B,Cs of acculturation. In:D Matsumoto(Ed.).The handbook of culture& psychology.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1,411- 445.

(16)Lee S,Sobal J,Frongillo E A.Comparison ofmodels of acculturation: the case of Korean Americans. Journal of crosscultural psychology,2003,34(3):282-296.

(17)Rudmin FW.Catalogue of acculturation constructs:Descriptions of 126 taxonomies, 1918-2003. In:W J. Lonner,D L Dinnel,Sa Hayes,et al(Eds.).Online Readings in Psychology and Culture(Unit 8,Chapter 8).Center for Cross-Cultural Research,Western Washington University,Bellingham,Washington,USA,2003.

(18)高宣扬:《布迪厄的社会理论》,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34页。

(19)鲁顺元:《三江源区生态移民社会适应问题的调查与思考》,《青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05)。

(20)周甜:《牧民农民市民——浅议三江源生态移民社会角色的特殊性》,《青海民族研究》,2009(04)。

(21)郑杭生主编:《社会学概论新修》(第三版),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107页。

(22)百乐·司宝才仁、韩照庆:《试论三江源生态移民的文化变迁》,《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3),第134~140页。

(23)李静、刘继杰:《肃南双海子裕固族移民过程的心理人类学考察》,《中国民族学》(第九辑),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2012年,第109页。

(24)李静、刘继杰:《肃南双海子裕固族移民过程的心理人类学考察》,《中国民族学》(第九辑),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2012年,第109页。

(25)李静、刘继杰:《肃南双海子裕固族移民过程的心理人类学考察》,《中国民族学》(第九辑),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2012年,第109页。

(26)李静、刘继杰:《肃南双海子裕固族移民过程的心理人类学考察》,《中国民族学》(第九辑),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2012年,第109页。

(27)[美]奥格本.社会变迁:《关于文化和先天的本质》,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80~81页。

(28)李静、刘继杰:《肃南双海子裕固族移民过程的心理人类学考察》,《中国民族学》(第九辑),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2012年,第105页。

(29)李静、刘继杰:《肃南双海子裕固族移民过程的心理人类学考察》,《中国民族学》(第九辑),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2012年,第105页。

(30)李静、刘继杰:《肃南双海子裕固族移民过程的心理人类学考察》,《中国民族学》(第九辑),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2012年,第105页。

(31)李静、刘继杰:《肃南双海子裕固族移民过程的心理人类学考察》,《中国民族学》(第九辑),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2012年,第10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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