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与专业的概念辨析

第一节　职业与专业

一、职业的含义

“职业”在汉英双解中有两个基本意思，即“①个人在社会中所从事的作为主要生活来源的工作，occupation，profession，vocation，a person’s regular work or profession；job or principal activity as a means of livelihood。②专业的；非业余的，professional：~剧团，professional theatrical troupe︳~运动员，professional athlete”^[1]。这反映了职业概念从一般性职业范畴向专业性职业范畴转变的趋势，即职业从一般性向专业性发展的趋势。

（一）一般性职业范畴

在西方国家的语言里，用以表达“职业”的词的含义不尽相同。一些国家的语言里把需要专业知识的“职业”（profession）与一般性“职业”（occupation）区分开。在英语里，职业可以被翻译为“occupation”，“profession”及“vocation”。occupation侧重于指为了获得生活来源而从事的基本活动，它构成一个人生命中的主要职业。profession翻译成汉语为“职业、专业”，强调是一种需要博学精深学问的职业，这种职业要求人们接受更好的教育从而拥有更强的专业性。医生和律师一直被认为是该职业（profession）的典范，但是作为三大职业之一的教师一直备受歧视，被认为不具备更强的专业性，对从业者的要求也不是很高。vocation译成汉语为“职业、天职、天命、神召”，由此可以看出vocation强调的是职业是神圣的，是每个人生来要完成的一种使命。无独有偶，德语中用来描述职业的“akademischer berufsstand”中akademischer是学术研究的意思，beruf是指一种宗教的感召，因此德语中的职业是一种受宗教感召的学术研究活动。不过相比英语国家，德语国家更加强调职业的宗教性，使得职业不分高低贵贱都备受尊重。

从一般性“职业”（occupation）到专业性“职业”（profession）的过渡不仅体现了语义的变化，而且体现了一种历史的变化。进入工业社会以后，社会分工更加细化，对应的职业要求人们拥有更加专业的技能。越来越多的一般性“职业”（occupation）开始向专业性“职业”（profession）发展。社会学家们认为，职业促进了职业共同体的产生及社会分层的形成，并且具有社会整合功能。美国社会学家弗莱德森（freidson）认为，职业需要从业者拥有特定的知识，而这些知识所具有的特殊权力使得他人不易进入已形成的职业共同体。美国社会学者丹尼尔·贝尔（daniel bell）根据职业划分社会阶层，认为：“在未来的科学城里，已经展现出三个阶级：有创造性的杰出科学家和高层专业管理人员，工程师和具有教授地位的中产阶级，以及由技术员、低级教职员和教育助理人员组成的无产阶级。”^[2]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emile durkheim）认为，职业群体是在社会分工基础上形成的职业共同体，而职业群体又是社会整合的基础。在继承涂尔干职业共同体的基础上，格鲁斯基(david b.grusky)与索伦森(jesper b. sorensen)继续论证职业群体是一个真实的社会群体，职业群体具有社会整合功能。

随着历史的演进，形成了通过社会学视角研究职业的职业社会学。职业的概念和职业化是职业社会学研究的核心问题。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对职业化的研究取代了对职业概念的研究，围绕职业化的问题形成了功能学派、结构学派、垄断学派与文化学派的四个理论学派。作为先驱的功能学派的代表人物有卡尔-桑德斯（carr-saunders）、威尔逊（wilson）、帕森斯（talcott parsons）和古德（william j.goode）。该学派认为职业以知识的形态服务于权力，职业系统是社会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职业共同体会受到社会的控制和制约。作为现代结构功能主义的创始人——帕森斯认为社会行动系统是由行为有机体系统、人格系统、社会系统和文化系统组成的一个庞大系统，行为有机体系统具有适应功能，人格系统具有目标达成功能，社会系统具有整合功能，文化系统具有潜在模式维系功能。作为社会系统的组成部分，职业系统以职业共同体的形态促进社会的整合，即职业具有促进社会整合的功能。

职业在促进社会整合的过程中，既有积极的方面，又有消极的方面。积极的方面体现在职业具有促进和影响社会公平的作用。通过功能学派帕森斯的视角，可以看出职业在促进和影响社会公平方面的潜在意义。帕森斯论证说，进入各种职业共同体的标准是专门的文化知识而不是身份地位。专门的文化知识是不同职业共同体之间的主要屏蔽手段，从而影响着职业分化和社会分层，职业分化使体力劳动者与脑力劳动者之间的区别缩小进而使得上下层阶级之间的区别没那么明显。随着科技的发展，社会分工越来越细，职业更加多元化。职业的多元化使得社会各阶层之间的界限日趋模糊。社会分工的细化是社会发展的必然产物，是客观的；文化知识是个人可以通过接受教育而获得，是主观的。由此可以看出，人们地位的上升有社会结构的因素，还有个人努力的因素。从这个角度看，和谐社会应该为人们提供更多的上升机会，任何社会如果能够让更多的穷人不断地变为富人，就有无限的活力。

职业在促进社会整合过程中消极的方面表现为职业所需要的专门文化知识会将一部分人排斥在职业共同体之外，这种排斥会使那些处于文化弱势的群体感觉到来自文化优势群体的压迫，从而导致社会矛盾的产生。社会在赋予职业共同体社会控制权力的同时也实现了对该共同体间接的社会控制，这种社会控制就是该职业共同体受到共同的价值、语言和认同感的约束。帕森斯认为，职业与教育密切相关，通过教育使得个人具有一定的职业能力从而可以进入职业共同体，但是教育在此过程中又产生了新的不平等问题，它通过一定的准入制度排斥他人的进入，即教育在努力追求公平的同时又无可奈何地滋生着不公平。

综上所述，笔者提出了思考职业的意向和范式，并创造了一种职业语境，即一般性职业和专业性职业的语境。因此，在研究有关职业问题时，首先，需要确定职业的范畴问题，是一般性职业还是专业性职业。一般来说，职业都要经历从一般性职业向专业性职业的发展，专业性的职业通常需要专门技能，尤指那些需要较高教育水平的特定职业；其次，以社会学的视角分析职业的功能，即职业在社会中到底起着什么样的作用。职业在促进社会整合的过程中既有积极作用，又有消极作用。积极的作用主要表现为促进社会的公平，这主要针对易于通过教育获得的一般性职业，消极的作用主要表现为职业以高级知识的形态服务于权力进行社会控制，并且滋生着不公平，这主要针对不易获得且有重要地位的专业性职业。

（二）专业性职业范畴

专业性职业（profession）是对应一般性职业（occupation）而言的。在英美国家中，专业性职业与一般性职业有很大的区别，而在德法国家中，二者没有明显的区别，在德语中职业是一种宗教感召下的活动而不分高低贵贱，在法语中二者意蕴基本相同。涂尔干（durkheim）认为职业团体并非仅限于英美国家中的专业性职业，而且包括一般性职业。专业性职业与一般性职业都以工作的具体形式呈现，工作是成年人在家庭生活之外最重要的活动，它决定我们如何安排时间，也预示了我们现在和将来的经济前景。但是专业性职业与一般性职业对工作的具体要求不同，专业性职业较一般性职业对工作的要求更加细化和专业，需要从业者具备更高的专业素养。

职业可谓是社会分工的产物，基于社会分工，涂尔干提出了他的“功能主义分层理论”和“职业共同体分层思想”。传统上认为社会学中的社会分层理论分为三个流派：马克思主义分层理论及新马克思主义分层理论、韦伯分层理论及新韦伯主义分层理论、功能主义的分层理论。作为功能主义分层理论的先驱，涂尔干解释了分工的必要性及由分层产生的社会问题，并在此基础上提出解决这些社会问题的职业共同体分层思想。

首先，涂尔干从功能主义角度解释了分工的必要性。他认为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社会分工会越来越细，分工体系越来越复杂，并且这种分工具有历史必然性。由于个人才能的差异，每个人承担的工作不同，有才能者从事专业性职业，而才能一般者只能从事一般性职业，即在社会的分工体系中，工作是有高低层次之分的，并且各种职业的比例是一定的。由此可以得出，对应于一般性职业的专业性职业是社会发展的必然产物。

其次，基于功能主义分层产生的社会问题，涂尔干提出职业共同体分层思想。在功能主义分层理论中，优胜劣汰是社会分层的基本原则，由此产生了社会分化、底层社会、贫富差距等社会问题。基于这些问题，涂尔干提出职业共同体分层思想，他认为分工基础上的职业共同体是真实意义上的社会群体，成为社会整合的基础。涂尔干还阐述了职业群体成为社会整合的基础在于同一职业的人之间产生合作和共享的价值观、共同利益以及职业伦理。他认为任何职业活动都必须得有自己的伦理，这种职业伦理，即在职业群体中存在的共同的集体意识，而这些集体意识提供了支持契约关系的非契约性道德的基础。职业群体的结构越牢固，其适用的道德规范就越多，职业伦理越发达。与公共价值体系相比，职业群体和职业伦理在分工发达的社会更贴近社会生活。职业伦理是减少现代社会失范的精神力量，是确保整个社会正常运转的重要基础。专业性职业的职业共同体较一般性职业的职业共同体牢固，适用的道德规范也更多，职业伦理更发达，可以更加有效地减少社会失范和维持社会的正常运转。

成为一种职业的必要条件和特征至少应该包括：第一，作为谋生的手段，获得经济回报；第二，共同的职业文化，以及知识集合、技能集合、规范集合；第三，一定的群体数量，确立该职业在职业丛林中的地位；第四，一定数量的职业传承者，否则这个职业将会消失；第五，具备必要的职业传承机制，传承职业文化、职业知识和技能、规范等；第六，该种职业规定的活动所需要的知识等在时间上具有一定的持久性；第七，该种职业对其文化具有一致性和遗传性，而对知识集合、技能集合、规范集合具有非常高的重复性；第八，该种职业所使用的工具和人体的部位、劳动对象和劳动场所具有较高的特定性和重复性。然而从一般性职业向专业性职业的变迁，既反映了社会发展的必然要求，又反映了人们对职业素质追求的境界在不断提高。

二、专业的含义

有关“专业”的内涵，从不同角度分析有不同的意蕴。一方面，从语义学的角度对“专业”的内涵进行分析。在《汉英双解现代汉语词典》中，“专业”解释为：“①高等学校的一个系里或中等专业学校里，根据科学分工或生产部门的分工把学业分成的门类，special field of study，specialized subject，specialty，discipline；~课，specialized courses|中文系汉语~，specialty of Chinese language in the Chinese Department。②产业部门中根据产品生产的不同过程而分成的各业务部分，specialized trade or profession；special line；~化，specialize|~生产，production along specialized line。③专门从事某种工作或职业的，spec ialized，professional personnel；~户，specialized household|~文艺工作者，professional literary and art workers；writers and artists。”^[3]由此可见，“专业”在英语中至少有两种表达方式，一个是“specialty”，一个是“profession”，前者主要是指在大学期间为教学方便设立的“课程专业”或者“学科专业”，后者则是指“需要大量训练和专门学习的行业或者职业”，是“术有专攻”的职业，或者说“专业化的职业”、“有精专技能的职业”、“专门化的职业”。在此所探讨的“教师专业化”的问题，则指的是后者，即教师作为半专业性的职业，需要从业者具有专业化的知识和技能来促使该职业实现专业化。专业（profession）是名词，可代指专业性的职业，如律师是一种专业性的职业。而专业化（professionalize/professionalization）则是动词或动词性名词，表示一种过程，如教师作为一种半专业性的职业需要专业化，有助于提高教师素质从而促进国家教育事业的发展。

另一方面，对于“专业”的内涵，学者有不同的看法。最早系统研究“专业”的社会学家卡尔-桑德斯（Carr-Saunders）和威尔逊（Wilson）在其经典著作《专业》中，首次将“专业”定义为：“所谓专业是指一群人在从事一种需要专门技术的职业，专业是一种需要特殊之力来培养和完成的职业，其目的在于提供专门性的服务。”^[4]美国教育协会曾提出“职业”被称做“专业”必须满足的八项指标：①含有高度的心智活动；②拥有一套专门化的知识技能体系；③需要较长时间的专门职业训练；④需要持续的在职进修；⑤提供一种可终身从事的职业活动和永久的成员关系；⑥建立自身的专业标准；⑦置服务于个人利益之上；⑧拥有强大的、严密的专业团体。^[5]我国学者叶澜认为职业要被称为专业需要满足三个规定：首先，作为专业的职业实践，必须有专业的理论知识作依据，有专门的技能作保证；其次，作为专业的职业，承担着重要的社会责任；最后，作为专业的职业，在本行业内具有专业性的自主权。^[6]事实上，目前教师这个职业只能被称为半专业性职业，因为教师所需的基础知识并不仅限于某一学科，而且在实践中主要靠经验而非专业的知识，专业自主权不够明晰易受到非专业者的入侵，社会责任感不够强烈，专业道德较为落后。

综上对职业和专业内涵的分析，笼统来讲“专业”与职业的内涵既有联系又有区别，二者的相同点在于，同指一种谋生的手段或者说工作；不同点在于，“专业”与职业相比，在质的方面有不同之处，那就是，前者具有更多的技术技能成分，具有职业排他性，也就是说，职业替代性较低，专业性很强。但是书中我们又将职业细分为一般性职业（occupation）和专业性职业（profession），这里可以将专业性职业与“专业”等同，二者都是一种需要专门知识和技能的职业。书中探讨的教师现状则是一种半专业性职业，因此探讨教师职业专业化非常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