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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学中源”说的形成

时间:2022-03-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但徐光启此时的这种说法与后来的“西学中源”说是完全不同的。至此,梅文鼎完全提出了“西学中源”的论断。利玛窦的这一提法可以说是“西学中源”说的一个雏形,而国人“西学中源”说首先是在入清之后由明末遗民提出的。江晓原在《试论清代“西学中源”说》中指出,最早提出“西学中源”思想的是黄宗羲。“西学中源”说的另一先驱就是与黄宗羲同时代的方以智。

第三节 “西学中源”说的形成

深受“夷夏观”影响的最早接纳西方科学的徐光启,被认为是最早提出类似“西学中源”说观点的人之一。他认为西学“有合吾国古人敬天事天,昭事上帝之旨”。但徐光启此时的这种说法与后来的“西学中源”说是完全不同的。虽然“度数”之学在中国“三代之上为此业者盛”,但“毕丧于祖龙之焰”;因此西方科学的传入,是“古学废绝二千年后,顿获补缀唐虞三代之阙典遗义”。这就是说,虽然中学在以前是超越西学的,但毕竟现在已经没有这种优势了,所以我们要积极学习西学。但随着历史的推进,“会通以求超胜”说却慢慢走向了“西学中源”说,徐光启的这种思想没有被继承,人们只关注“三代之上为此业者盛”。可以这么说,“西学中源”说是对“会通以求超胜”说提出初衷的一个扭曲。

一、“会通以求超胜”说的继续发展

在徐光启提出“会通以求超胜”之后,清代的一些科学家也继承了这一观点,“欲求超胜,必先会通”,而会通则需要博采中西之长。如果说徐光启等人对中西文化的认识还仅仅停留在推测阶段,到了王锡阐、梅文鼎时期则开始真正推论中西文化的“源”、“流”关系。

梅文鼎,是清初最有威望的算学大师,西学中源的言论也达到了成熟阶段。他在《历学疑问》中,从内在逻辑推论、论证上都倾向于西学中源:“若盖天之说具于周髀,其说以天象盖笠,地法覆槃,极下地高,滂沲四隤而下,则地非正平而有圆象明矣。故其言昼夜也……此即西历地有经纬以论时刻早晚之法也。其言七衡也……即西历以地位维度分寒暖五带。”接着李光地就将《历学疑问》上呈给康熙皇帝,得到了康熙的赞赏。不久康熙皇帝就在《御制三角形推算法论》中明确提出了西历出自中国:“论者以古法、今法之不同,深不知历,历原出自中国,传及于极西,西人守之不失,测量不已,岁岁增修,所以其差分之疏密,非有他术也。”(10)

在得到了康熙皇帝的赞赏之后,梅文鼎于1706年所作的一首诗中进一步指出:“试观西说类《周髀》,该天古术存遗翰。圣神天纵绍唐虞,观天几暇明星烂,论成三角典谟垂,今古中西皆一贯(自注:《御制三角形论》言西学实源中法,大哉王言,诸撰家皆所未及)。”至此,梅文鼎完全提出了“西学中源”的论断。

梅文鼎也极力提倡中西科学的“会通”,并多次阐发了这样的观点:“数者所以合理也,历者所以顺天也。法有可采,何论东西,理所当明,何分新旧,在善学者知其所以异,又知其所以同。去中西之见,以平心观理,测弧三角之详明,郭图之简括,皆足以资探讨而启深思,务集众长以观其会通,毋拘名相而取其精粹。”“自利氏以西算鸣,于是有中西两家之法。派别枝分,各有本末,而理实同归。或专己守残而废兼收之义,或喜新立异而缺稽古之功”,以此达到中西会通。

王锡阐、梅文鼎对于清代中西科学的会通有极大影响,后来的江永、戴震、钱大昕等人也都秉持这样的观点。总之,从徐光启提出“会通以求超胜”以来,明清之际的科学家“会通”中西科学的思想,力求将中西文化中的精华统一起来,以求“超胜”的目的。应该说这种想法是值得肯定的,与徐光启的“会通以求超胜”说提出的初衷是相符合的。但由于受先前提到的“华夏之防”观念的影响以及当时这样的“会通”思想,仅仅局限于科学领域,并没有扩展到整个社会文化领域中,因而试图取其两种文化的精华而建立一种新的文化,是不现实的。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会通以求超胜”过程中,不得不解决一系列问题,我们如何能不摒弃我们的传统文化呢?在面临西学明显优越于中国传统科学面前,如何去挽救人们的这种失落感,从而不丧失达到“超胜”的信心呢?为此,就需要在赞同西学优于中学的过程中,也赞扬中国古法的优越,从中国古法中寻求优越于西法的地方。就这样,“会通以求超胜”开始走向了一个误区——“西学中源”。

二、“天子失官,学在四夷”

在西方传教士来我国传教的初期,为了迎合中国士大夫的脾胃,减少传教的阻力,曾把西方的科学技术说成是中国自古就有的。利玛窦在1600年进京向明朝皇帝进献礼品的疏中说:“天地图及度数,深测其秘,制器观象,考验日晷,并与中国古法吻合。”

利玛窦的这一提法可以说是“西学中源”说的一个雏形,而国人“西学中源”说首先是在入清之后由明末遗民提出的。明末以后的知识分子分为两类,一类归顺清廷;另一类则自称明末遗民,固守“忠臣不事二主”的信条行事。这些明末遗民深感亡国之恨,他们抨击空谈性理的王阳明心学,主张经世致用,试图恢复古代经典的本来面目,为此大兴考据学。在钱穆等人看来,清末考据学的盛行是“思想的弹压而造成的士大夫精神的萎缩”。

在这些明末遗民中间,有一些人也对西学极有兴趣。如王锡阐,他在算学方面与薛凤祚并称为“南王北薛”,是首屈一指的大家。明亡之后,他誓死不从清朝,一生贫苦但拒绝仕清。他的一生,从未放弃对天文学的研究,还自制了一台“可兼测日、月、星”的“三辰晷”。王锡阐观测研究天文学无疑要大量借助于当时的西方天文学,但他的本意不是要维护西法,而是要去打倒它。清初,朝廷重用汤若望,改用西法,汉族知识分子很是不满,他们把对清政府的异族统治的仇视推及到“夷夏之防”,把欧洲也归入到“夷”的行列,重用汤若望等西士,则被他们认为是两夷的勾结。后来黄宗羲、王夫子等人就借贬低西法以表示对清朝廷的蔑视。但这些学者在西学明显优越于中学的事实面前,不可能对这种优越性完全置之不理,于是他们宣布了“西学中源”。

江晓原在《试论清代“西学中源”说》中指出,最早提出“西学中源”思想的是黄宗羲。黄宗羲“常言勾股之术乃周公、商高之遗而后人失之,使西人得以窃其传”。王夫子则明确地把利玛窦归入夷狄类,还嘲笑地圆说,认为“玛窦如目击而掌玩之,规两仪于一丸,何其陋也”,虽然他本人承认“西夷以巧密见长”,但还是认为“盖西夷之可取者,唯远近测法以术,其他皆剽窃中国之绪余”。(11)黄宗羲、王夫之都观点鲜明地认为西学是从中国“剽窃”而去的,从而提出了“西学中源”的问题。对于这一点,全祖望也曾明确地肯定:“其后梅征君文鼎本周髀言历,世惊以为不传之秘,而不知公实开之。”

“西学中源”说的另一先驱就是与黄宗羲同时代的方以智。方以智也是明朝的遗民,早年对西学还颇有研究,所以不像黄宗羲、王夫之那样贬低西学,但还是认为西学是源于中土。他在为游艺的《天经或问》所写的序中有这样的文字:“……万历之时,中土化洽,太西儒来,脬豆合图,其理顿显。胶常见者駴以为异,不知其皆圣人之所已言也……子曰:‘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犹信立静夫以考度,定黄赤之两轴。穆天心主之冒如斯也,原不硋也。资为郯子,不亦可乎!”(12)在这段文字中,“天子失官,学在四夷”,就是指中国古代的学问在东周时散播到四夷去了,按方以智的地理知识,欧洲就在这四夷之中。“资为郯子,不亦可乎”就是说我们应该仿效孔子问学于东夷郯子的先例,可以向西儒学习,从而把原先散播到四夷的知识找寻回来。

随后,明末的郭子章也开始利用“天子失官,学在四夷”这种说法为西学传播正名。1600年,他在为利玛窦南京版的《山海舆地全图》所写的序中提到:“或曰:利生外夷人也,其图其说未必一一与天地券合,而子胡廑廑于兹?郭子曰:不然。郯子能言少皞官名,仲尼闻而学之。既而告人曰:天子失官,学在四夷。”后来明朝的孔炤在《崇祯历书约》中也写道:“万历中有欧逻巴人利玛窦浮海历诸国而至。其国重天学,所云静天即于穆之理也;九重天包地球,如脬气鼓豆,其质测也。子曰: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犹信。礼失而求诸野,不亦可当野乎?”(13)将西方传教士比作郯子,并引用“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的说法发端于明末,在清初就广为流传,成为了共识。“天子失官,学在四夷”这种说法,很明显就在强调“西学中源”。

值得注意的是,“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的说法,与后来梅文鼎、阮元所谓的“礼失求野”如出一辙。1693年,梅文鼎在《笔算》一书的序中提到:“治理者以理当归,治数者以数为断。数与理协,中西匪殊。是故礼可求诸野,官可以问诸郯,必以其西也而摈之,取善之道,不如是隘也。况求之于古,抑实有相通之故乎?”(14)除了梅文鼎之外,梅瑴成也秉持同样的观点。由此可知,“礼失求野”在明末就一直较为流行,而这里的“礼”主要是指西方的历算之学,而“野”就是指欧洲。

三、“西学中源”说的形成

就在这批明遗民提出“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礼失求野”说法之后,到了清朝,在此基础上就形成了一种新的学说——“西学中源”。“西学中源”的畅行,是在1690年前后,随着康熙皇帝的提倡以及梅文鼎的附和,更是成为了清代学术转变的主流,影响深远。

清朝学者最先接受“西学中源”说的有影响的科学家王锡阐和梅文鼎,从前面可知,他们两人本身就是“会通以求超胜”说的坚决拥护者。

黄宗羲和方以智虽然提出了“西学中源”的思想,但没有提出具体的证据。到了王锡阐时期,则对此作了更进一步的论证:“今者西历所矜胜者不过数端,畴人子弟骇于创闻,学士大夫喜其瑰异,互相夸耀,以为古所未有,孰知此数端者悉具旧法之中而非彼所独得乎!一曰平气定气以步中节也,旧法不有分至以授入时,四正以定日躔乎?一曰小轮岁轮以步五星也,旧法不有平合定合晨夕伏见疾迟留退乎?一曰南北地度以步北极之高下,东西地度以步加时之先后也,旧法不有里差之术乎?大约古人立一法必有一理,详于法而不著其理,理具法中,好学深思者自能力索而得之也。西人窃取其意,岂能越其范围?”(15)

王锡阐的这段话被认为是“西学中源”说发展史上的重要文献之一。以上五个“一曰”,涉及日月运动、行星运动、交食、定节气和授时,几乎包括了当时历法的所有主要方面,充分论证了“西学”源于“中学”,“悉具旧法之中而非彼所独得乎”。除了以上对“西学中源”说的论证之外,王锡阐在《历说》中还提到:“《天问》曰:圆则九重,孰营度之。则七政异天之说,古必有之。近代既亡其书,西说遂为创论。余审日月之视差,察五星之顺逆,见其突然。益知西学原本中学,非臆断也。”王锡阐进而又强调:“夫新法之戾于旧法者,其不善如此,其稍善者,又悉本于旧法如彼。”这就是说西法背戾于中法的,均是“不善”,而“稍善者”都源于中国。

基于王锡阐的论证,梅文鼎从更多方面论证了“西学中源”。在梅文鼎看来,西方的“地圆说”是“窃疑为周髀遗术,流入西方者”,而且“地圆说”在中国古代著作中也多次出现,如:“《大戴礼记》则有曾子之说,《内经》则有岐伯之说,宋则有邵子之说、程子之说,地圆之说,固不自欧罗西域始也。”(16)

梅文鼎力主“西学中源”说,是这一理论的积极倡导者。他在《历学疑问》中多次指出:“西历源流本出中土,即周髀之学”;“周髀中即有地圆之理”;“浑盖通宪即古盖天遗法”等。在《历学疑问》该书中,梅文鼎还阐述了中历传入到西方的两条渠道:一是《史记》所记载的周末幽厉之时,畴人弟子分散,或在诸夏,或在夷狄;二是据《尧典》所说,是尧命“和仲”所谓“宅西”时传出去的。

当梅文鼎在审定《明史・历志》时,对西历是由中国传入的遐想作了更详细的说明:“西洋人之来中土者,皆自称欧罗巴人,其历法与回回同,而加精密。尝考前代,远国之人言历法者多在西域,而东、南、北无闻。盖尧命羲、和仲叔分宅四方。羲仲、羲叔、和叔则以嵎夷、南交、朔方为限,独和仲但曰‘宅西’而不限以地,岂非当时声教之西被者远哉?至于周末,畴人子弟分散,西域,天方诸国,接壤西陲,非若东南有大海之阻,又无极北严寒之畏,则抱书器而西征,势固便也。欧罗巴在回回西,其风俗相类,而好奇喜新竞胜之习过之。故其历法与回回同源,而世世增修,遂非回回所及,亦其好胜之俗为之也。羲、和既失其守,古籍之可见者,仅有《周髀》,而西人浑盖通宪之器,寒热五带之说,地圆之理,正方之法,皆不能出《周髀》范围,亦可知其源流之所自矣。夫旁搜博采以续千百年之坠绪,亦礼失求野之意也,故备论之。”(17)

从以上梅文鼎所有对“西学中源”说的论述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主要是从三方面对“西学中源”说进行论证的。(18)

(1)论证“浑盖通宪”就是周髀盖天之学。

明朝末年的李之藻著有《浑盖通宪图说》,主要介绍球面坐标系在平面上的投影问题,从而介绍星盘以及星盘的用法。耶稣会士熊三拔著有《简平仪说》,主要阐述简平仪这一天文仪器,原理与星盘十分相似。于是梅文鼎就抓住“浑盖通宪”这一点来展开论述:“故浑天如塑像,盖天如绘像……知盖天与浑天原非两家,则知西历与古历同出一原矣。”因此,梅文鼎断言:“至若浑盖之器……非容成、隶首诸圣人不能作也;而于周髀之所言一一相应,然则即断其为周髀盖天之器,亦无不可。”

梅文鼎的这段论述其实是毫无根据可言的,李之藻的《浑盖通宪图说》只是借用了我国古代的浑、盖这些名词罢了,其实质根本不同。

(2)设想中法西传的途径和方式。

梅文鼎从《史记・历书》中的“幽、厉之后,周室微……故畴人子弟分散,或在诸夏,或在夷狄”出发,认为“盖避乱逃咎,不惮远涉殊方,固有挟其书器而长征者矣”。除此之外,梅文鼎还设想:“盖尧命羲、和仲叔分宅四方,羲仲、羲叔、和叔则以嵎夷、南交、朔方为限,独和仲但曰‘宅西’,而不限以地。岂非当时声教之西被者远哉。至于周末,畴人子弟分散。西域,天方诸国,接壤西陲,非若东南有大海之阻,又无极北严寒之畏,则抱书器而西征,势固便也。”梅文鼎设想东、南都有大海之阻,极北又有严寒之畏,所以,周髀盖天之学只能带到了西方。(19)

在这里畴人子弟“抱书器而西征”的可能性不能排除,但可以肯定的是,西方古典天文学和周髀盖天之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3)试图论证西法与回回历同源。

对于这点论述,梅文鼎指出“而西洋人精于算,复从回回历加精”,“则回回泰西,大同小异,而皆本盖天”。“要皆盖天周髀之学流传西土,而得之有全有缺,治之者有精有粗,然其根则一也。”只不过,回回历是源于西法,而不是西法源于回回历。

从黄宗羲、方以智到王锡阐、梅文鼎,“西学中源”说已经逐步完善。除了这些学者之外,康熙皇帝本人也加入到“西学中源”说中。康熙皇帝在写《三角形论》时提出:“古人历法流传西土,彼土之人习而加精焉”,为此他也认定“西学实源于中法”。康熙五十年(1711),他在与赵宏燮论数时称:“算法之理,皆出于《易经》。即西洋算法亦善,原系中国算法,彼称阿尔朱巴尔,阿尔朱巴尔者,传自东方之谓也。”

“阿尔朱巴尔”又作“阿尔热八达”或者是“阿尔热八拉”,一般均认为是algebra的音译。这个字是源于阿拉伯文Al-jabr,是代数学的意思,那康熙皇帝是如何从这个词中看出有“东来法”的意思呢?现在也无从得知。但康熙皇帝这样的论调,则更激发了梅文鼎等学者更进一步论证“西学中源”。

康熙皇帝对“西学中源”说的倡导其实是有原因的。西历相比较于中历,其准确性是不言而喻的,这使得清政府不得不借助西方天文学来制定历法。同时,也需要西方的工艺学来制造天文仪器和大炮。而另一方面,在“天朝上国”的尊严面前,“用夷变夏”对于统治是极为不利的。而“西学中源”说的倡导,则不失为一个巧妙的脱身方法。

对于康熙皇帝这样的论断,作为“同道中人”的梅文鼎当然是大加称赞:“御制《三角形论》,言西学贯源于中法,大哉王言,著撰家皆所未及。”(20)“伏读圣制《三角形论》,谓古人历法流传西土,彼土之人习而加精焉尔,天语煌煌,可息诸家聚讼。”“幅度御制《三角形论》,谓众角辏心以算弧度,必古算所有,而流传西土。此反失传,彼则能守之不失且踵事加详。至哉圣人之言,可以为治历之金科玉律矣!”

也就在王锡阐、梅文鼎、康熙皇帝等这一番“宣传”之后,“西学中源”说开始成为清代官方钦定的观点,在社会上正式广泛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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