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蒙藏学校里的学生生活

南京蒙藏学校里的学生生活

汪　沛

起床理铺

冷风怒吼，滴水成冰；或温气四塞，散步梦乡的早晨，在床上传来：“打打打……”的号音，就冻也吧！舒服也吧！只得从床上爬了起来，——在夏天不大要紧，冬天么！实恋恋难舍，号响后六分钟内，要穿好衣服，理好床铺，床铺是这样的：一床上下二人，挨床——铁床——铺一白单（校发的）以下面看去一律白白的，上可铺自己的被褥，但面上一层的有校发的灰单。理床时，把私被满满的滩在床上，拿灰单盖住，把单角摄｛折｝成四十五度的直角，四边摄｛折｝成刀背；再把垒成砖形的雨衣——外出服——枕头顺序的放在中央，皮布两腰带和裹腿摆在服左。

冷水洗脸

盥洗室内，照班及学号次序贴着名单，个人有一定的地方，每人有两齿一匣，上齿挂面巾；下齿挂澡巾，巾皆毛巾，是学校代办的，巾一边有校名，一边有各人学号，用毕折成四属，照规挂起，校名及学号，显然在目，整齐而一律。匣内放齿刷一类的东西，时常必拭其灰尘，以保持清洁。下还有放脸盆的架。水早就装好在那理，口脸水各有地方，水亦有冷热两种，怪的很，洗脸用冷水者颇多——冷水洗脸，可免感冒，感冒乃百病之源，这也是很好的预防。起床后三件事——穿衣，理铺，洗脸——就此完了。

拼命爬山

“打得！打得……！”这是点名的号响。刹那时我们就排成了四队，每队有一区队长——军事训练部的丘八——也有值星生——学生轮流担任，平常值星生点人数，报告值星官——区队长轮流担任——；“第×区队值星生报告：本区队学生总数××名，除事病假外，实到××名。”再值星官报告队长后，开始早操了。早操多是爬山，那山松木成林，草不过长，窄径皆是。东方大白，我们多在地上锻炼身体，真的向上时汗绝不揩，头更不抬，拼命的望上跑，到了山顶，随步做呼吸运动，吸吸新鲜空气；看看日出东山，眺右方的浩浩长江，顾左方的伟伟首都，欣赏欣赏，多么眼宽，多么畅快呀！在这里学了跑步，打打拳，唱唱歌，三分钟后又要下山在操场上练口令了。

早餐情形

两队背面而行，是我们吃饭去哩——回教同学，不在一堂。虽在异地，但用餐的情形一样；从操场“一二一”的鱼贯入餐堂，次序绝不横乱，足逾槛，先脱帽拿在手里，到自己的桌旁，帽挂在齿上，坐下，候全体都坐稳当，听值星官的哨声，几百人集聚一堂，一想喧哗呼笑，必不能免，真可佩，这样的餐堂，这样多的人，没一点嘈杂之声——寂寞而安静。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哨子再响，即刻离堂。

太“不平”了

蒙族同学习蒙文。藏族同学习藏文，汉族同学近蒙族者习蒙文，临藏族者习藏文，太“不平”而令人寒心者是准新疆的伊斯兰族同学习回文，不准他省的伊斯兰族同学习回文，学则上明明的规定者必修民族文，可不准伊斯兰族学回文，是什么道理？这些伊斯兰族同学也像汉族一样；近蒙者习蒙文，近藏者习藏文，从这里可知伊斯兰族同胞自不觉悟，努力，断言有亡族的危险。

同乡开心

八个钟的功课，到此为止，晚饭后刚有四十分钟的时间，是休息，散步的。学校的范围颇宽，散步的路线亦多，我们都是千里外的漂泊者，同乡是我们的哥哥弟弟，姊姊妹妹。这时集几位同乡，一面散步，一面以家乡话谈家乡事，是我们一天最安乐的时候。

灯下一瞥

八个钟头的工作，就此要作结束了。学校在创办时期，没有特别的自习室，自习仍在教室里上——女生另有，但她们有时候也在一块来上，不过独自一个人来的很少。因为全班人在一室内，怕不安静，有了一定规则，也像一个人在一处一样，定哑无息。时间长短，冬夏各异，这自习总在两小时以上，不论时间怎样，总分两段：上段默读，这时无人出声，也不敢动来动去，有疑问只好等下课，下段准朗诵，但不能随便乱跑，有疑问最好问问邻人，以离位怕动他人之桌，遮他人之光——电灯，自习上可以到图书馆里去；馆门日夜不闭，设备不能说很完备，也算不错，最可贵者，无糟杂之声。报章杂志约百余种，是放在外面的，尽量的随便翻去。但借什么书，拿自己的借书证，把所用书名和号码开去，即刻就拿出来了，借书三本为限，时间一礼拜（小说不推借出馆外）到期必还，但续借亦可。实在这两点多的时间，过的太快，一天的功课很难在这点时间内结束，下自习号一响，校工扫开地板，洗一痰盂必有不少的人在扳嘴。

最后喘气

睡前还要点名，是休息的原故吧？排起队来的特别快，恨不得值星生快去报告，熟望着队长们的话三言两句（下命令或讲话都在这个时候，他们很像口碎的婆婆，一点小事也来一大片言论。）因为时间是十分钟，我们还有不少的工要作，所以散队后没有漫谈的一个人，都在急慌慌的洗脚挂纹帐……其实这不是我们愿意的，有点被动在里面，但不急慌慌熄灯号到佩红带的值星官耳中他是一切不顾的把门户关上，手灯一提又到各各人的床上去看，但你不在就有天大的理最好不说，敬候处罚。最后喘气还有一个原故：一室百多人前已说过，尤其上下二人，大家睡了，一半个人在地板上做声，众人不愿意，你的上或下的人更受摆动，所以未熄灯之前，要睡好在床上。刹那间要作这些事，身与接近之际，岂免喘气乎？

学生扫除

一星期有半个钟头的特别工作：每在星期六的下午，全体有个大打扫除，共分若干组，各组人数不一，有十数者亦有五六者，看打扫的区域而定，大礼堂、办公厅、教室、寝室等的地板要洗，玻璃要擦，桌椅要揩，人数较多，他如扫操场，马路和房屋周围，人较少，虽然范围宽，但在半个钟头内能把它弄得清清楚楚，这是分工合作，是有组织的原故。这点工作大引起我们的兴趣了，作时没一个不喜喜呵呵，它是这星期的最后工作，它来星期日就跟他来了，这也是一个喜呵之因。

检察内务

星期日了！星期日了！都现着十二分的喜色在欢迎着。那个最爱听、最好听每星期一次的号响来时，用不着佩红带的值星官吹口哨子，我们已上左下右的立在自己的床前，企望着队长们快来检查。这时的我们却怀着两种心：一种是喜，一种是不喜，喜的是今天星期日，不喜的是内务在队长们的狼眼中看不过去，但边不如刀背，角九十度，且不发现高哉运也，不幸点九糟了，不但不能出校，反要尝尝禁闭室的滋味。队长要来了，我们把帽子放在枕头上，近门的同学呼：“立正”，队长还礼后便叫“稍息”。他察开了，到那隔，那隔之四同学自动立正，队长们实有威风，脸放目瞪似乎我们把他们的馒头弄破了一样。他们的眼睛不晓得怎样长的，格外看得见，衣服没折好，放的不正，鞋上的土……这一类的话是他们的口边带。察完了！“立正”丘八走了。

喜喜愁愁

“大特大特特特……”这个号响是多么悦耳有味呀，是每星期日七点半的一次。这次排队还检察服装，队长有一套常谈：“各位同学，今天又星期日了，解放后就可出校，要注意自己的服装，扣子扣好，腰带、帽子要端正，处处注意，到处保持着在校的精神，我们的校长——蒋中正——直接领导之下的学生……”佩红带的值星官又张嘴了：这时我们汗流者有，胆虚者不计，他必说：“下午按时归校，点名不到者照章处罚，今天某某禁闭，某某禁足，散队后把证章交到队部来，禁足者领纸写小楷，十二点钟交来，并签名；禁闭者到禁闭室里去，我来锁门。”喜喜哈哈进城者进城，玩者玩。愁眉者是禁闭室，写小楷，唉！一星期的结果，就有这样的差别！我们应该怎样？

回中的诸位同学：

别已三载，书信未通，沛深抱歉，只好说声“对不起”，请诸位原谅。现以斯文报告诸位，企诸位赐教，祝诸位快乐！

穆历一三五五年写于南京晓庄中政分校　　

摘自《昆仑》1936年　第1卷　第5-6期　第27-3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