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的贸易

在中世纪，意大利诸多城市率先兴盛起来，获得了极其重要的地位，其原因有三。首先，从久远的年代起，意大利便是罗马帝国的中心地区，和欧洲其他各地相比，那里有着更多的公路、城镇和学校。

在野蛮人入侵欧洲的年代，他们同样在意大利烧杀抢劫。不过罗马帝国建成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以至于那些野蛮人竟然毁不过来，因此，相对于欧洲的其他地区而言，意大利幸存下来的文明古迹较多一些。其次，教皇陛下作为一个庞大政治机构的首脑住在意大利，他拥有土地、农奴、城堡、森林、河流，并掌管着监督法律实施的法庭，有着大量的金钱。正如威尼斯和热那亚的船主和商人所做的那样，向教皇的权威表达敬意，必须馈赠其金银。在给遥远的罗马城付账之前，必须将欧洲北部和西部的奶牛、鸡蛋、马匹以及其他农产品换成使用的现金。这就使得意大利成为欧洲金银比较富足的唯一国家。最后，在十字军东征期间，意大利城市成为运载十字军战士去东方的海上枢纽，牟取暴利之高，几乎让人难以置信。

当十字军在东方作战的时候，已经变得十分依赖东方商品。到了十字军东征结束后，这些意大利城市就成了那些商品的集散中心。

在这些城市中，最为著名的要算水城威尼斯了。威尼斯是一个建立在海滨沿岸上的城市共和国。在4世纪时，未开化的野蛮人入侵，他们的祖先为了躲避战祸从半岛大陆逃到这里。由于威尼斯四面环海，人们便在此从事制盐业。在中世纪，食盐是十分稀少的商品，价格也十分昂贵。几百年来，威尼斯一直垄断着这种餐桌上不可缺少的调味品（我说食盐不可缺少，是因为，人和牛羊一样，如果食物中的食盐含量不足，就会生病），利用这种垄断地位，威尼斯的城市竞争力得以大大增强。有时，他们甚至敢于公然向教皇的权威挑战。城市的财富越积越多，人们开始造船，从事与东方的贸易。在十字军东征时，这些船又被用来运载十字军战士到圣地去。如果旅客没钱支付高额的船费的话，他们就不得不帮助威尼斯人攫取土地以作为补偿。如此一来，威尼斯在爱琴海、小亚细亚、埃及不断扩张，控制了越来越多的殖民地。

到公元14世纪末，威尼斯的人口增长到20万，这使威尼斯成为中世纪欧洲最大的城市。不过，普通人民没有发言权，政府管理只是少数富商家族的私事。他们选出一个参议院和一位公爵，只是名义上的代表，城市真正的统治者是著名的十人议会中的成员，他们依赖一个组织严密的秘密机构的工作人员和职业刺客体系来维持政权。所有的市民都被秘密警察严密监视，至于那些对高压专横、肆意弄权的公共安全委员会构成威胁的人则会被悄悄地除掉。

而在佛罗伦萨，你则会看到趋向另一个极端的政府，一种充满动荡与不安的民主制。佛罗伦萨地处要津，控制着从北欧通向罗马的大道。它把由这种幸运位置赚来的金钱投资于商品制造。佛罗伦萨人想要以雅典人为榜样，无论贵族、教士、行会成员，都十分热情地参与到城市事务的讨论之中。这种情况导致了市民之间的骚乱。在佛罗伦萨，人们总是分属不同的政治流派，这些流派之间展开了激烈的斗争。一旦某流派在议会中取得胜利，他们便会将自己的竞争对手放逐，并没收其财产。在这种有组织的暴民统治了几个世纪之后，不可避免的情形发生了。一个权倾一时的家族成为了佛罗伦萨的主宰者，并按古代雅典的“专制暴君”的方式来统治这座城市及其周围的村庄。这个家族被称做美第奇家族，其祖辈最初是外科医生（在拉丁语中，“美第奇”就是医生的意思，这个家族也以此得名），但后来又成为了银行家。他们的银行和当铺在所有重要的商贸中心城市都可以看到。直到今天，我们在当铺的招牌上看到的三个金球就是势力强大的美第奇家族族徽上的图案。美第奇家族不但成为了佛罗伦萨的统治者，还把他们的女儿嫁给法国国王。他们死后埋葬的陵墓也都十分奢华气派，足以和恺撒大帝的皇陵相媲美。

另外，还有威尼斯有力的竞争者热那亚。那里的商人专做与非洲突尼斯及黑海沿岸几个谷仓的贸易。除了这几个著名的城市之外，还有200多个大大小小的城市散布于意大利半岛上，每一个都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商业机构。它们之间互相争斗，彼此怀着无休止的仇恨打击对方，因为对手的强大就意味着自己商业利润的减少。

当东方与非洲的货物运达这些意大利集散中心后，它们还必须被转运到欧洲西部和北部去。

热那亚的货物通过水路运往马赛，在那儿重新装船运往罗纳河沿岸的城市。相应地，这些城市又成为法国北部和西部地区的零售市场。

威尼斯则利用陆路把商品运向北欧。这条古老的大道经过阿尔卑斯山的布伦纳山口，亦即野蛮人入侵意大利所走过的古老通道。货物经过因斯布鲁克被运到巴塞尔，再沿着莱茵河顺流而下到达北海和英格兰，或者是将货物转运到奥格斯堡。在那儿，富格尔家族（该家族既是银行家，又是制造商，靠盘剥工人的工资大发横财）照管货物，再分送到纽伦堡、莱比锡、波罗的海沿岸城市及哥特兰岛上的威斯比。而威斯比再满足波罗的海北部各城市，并直接与诺夫哥罗德共和国进行交易。诺夫哥罗德是俄罗斯古老的商业中心，于16世纪中叶被伊凡雷帝所毁。

欧洲西北沿海的小城市也都有自己的趣事。在中世纪，鱼的消费量是相当庞大的。由于大量的宗教斋戒日的存在，每到斋戒日人们就不能吃肉，只好以鱼来代替。而对于那些住得离海岸和河流较远的人来说，他们只能吃鸡蛋，要不然就没有什么吃的。不过在13世纪初期，一位荷兰渔民发明了一种加工鲱鱼的办法，使得鲱鱼可以被运到遥远的地方，以供当地斋戒日之需。从此，北海地区的鲱鱼捕捞业就兴盛起来，占据了重要的商业地位。但好景不长，在13世纪的某个时候，这种大有价值的小鱼（出于它们自己的原因）突然从北海转移到了波罗的海，于是内海各城市开始大发其财。每逢鲱鱼的捕获期到来时，全欧洲的捕鱼船都会聚集到波罗的海去捕捞鲱鱼。由于这种鱼的捕获期每年只有几个月（其余时间它们都在深海待着，繁殖大群的后代），捕捞船如果不找到其他营生的话，就会在非捕捞期无所事事。这样，这些船就用来把俄罗斯中部和北部出产的小麦运到欧洲南部和西部。在返航时，他们又把威尼斯、热那亚的香料、丝绸、地毯和东方挂毯运到布鲁日、汉堡和不来梅。

从这样一个简单的开始发展成为一个重要的国际贸易体系，它从布鲁日、根特这样的制造业城市（在这儿，强大的行会与法国国王、英格兰君主展开激烈的斗争，最终建立起一个使雇主和工人都归于破产的劳工专制），一直延伸到俄罗斯北部的诺夫哥罗德共和国。这座城市本来是一个强盛的城市，而憎恶商人的伊凡沙皇占领了此城之后，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便屠杀了6万居民，使幸存者全都沦为乞丐。

为了免遭海盗、苛捐杂税及各种法律的滋扰，北方的商人们组织了一个保护性的同盟，称为“汉萨同盟”，总部设在吕贝克。这是一个100多个城市自愿组成的组织，它们不但拥有自己的海军，可以随时在海上巡逻，防备海盗，而且在英格兰和丹麦国王胆敢干涉强大的汉萨同盟商人的权利时它们居然与之交战并最终取得了胜利。

我真希望我有更多的篇幅来告诉你们一些关于这个奇特贸易旅程中的许多美妙的故事。这种旅行要跨越山高路险的群山，穿过波涛汹涌的深海，随时都有重重危险的包围。因此每一次行程，都是一次光辉的冒险。不过要讲好这些故事，需要数卷书来描绘，因而不能在此详述。另外，我希望我已经告诉了你们足够多的关于中世纪的事，足以引起你们的好奇心去找另一些极其出色的著作来深入研读。

正如我一再试图向你们说明的那样，中世纪是一个进步非常缓慢的时期。身居高位的当权者们相信，“进步”是一个用心险恶的无知的发明，应该予以抵制。并且，由于他们刚好占据着掌权的席位，很容易就可以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顺服的农奴和目不识丁的骑士身上。不时地，在各地都有几个勇敢者敢于冒险闯入科学的禁区。不过他们的命运往往很悲惨，如果他们得以保住性命或者免去20年的牢狱之灾，他们就算是万幸了。

在12世纪和13世纪，国际贸易的滔滔洪水冲击着整个西欧，犹如4000年前的尼罗河水激荡着冲过古埃及的山谷。洪水过后留下了肥沃的土壤，带来前所未有的繁荣与财富。繁荣意味着悠闲的生活，而悠闲的生活则给男人和女人提供机会购买手稿、阅读书籍，培养对文学、艺术、音乐的情趣。

随后，世界再一次充满了那神圣的好奇心。几万年前，就是这种好奇心使人类远远超越了他们的远亲，在它们依然过着沉重麻木的动物生活时，人类已经创造出了文明。此外，城市的发生和发展我已经在上一章中对你们讲过了，现在，城市给那些敢于脱离现存秩序的狭窄框框、进入一片开阔天地的勇敢者们提供了一个安全的避风港。

他们开始着手工作。他们将其隐居的书房的窗户打开，让阳光洪水般涌进落满灰尘的陋室，彻底将历经漫长的黑暗年代所集结的蛛网给照亮了。

于是，他们开始打扫房间，然后再修整他们的花园。

他们走出屋子，到旷野里去，越过行将坍塌的城墙，喊道：“这是一个美好的世界。我为生活在其中而感到高兴。”

这时，中世纪宣告结束，一个全新的世界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