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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胡子的那一天

时间:2022-02-2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厨师长被召来,丘吉尔十分激动地指着食物,在空中挥动着双手。赴会前的那个早晨,我对父亲倾吐了我的想法:丘吉尔态度粗暴,还爱酗酒。那天,我穿着停当,跨进丘吉尔的舱房时还有点迷迷糊糊。我拼命往前凑,就在这时,丘吉尔恰巧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丘吉尔没有立即回答。用完茶点,我们离开丘吉尔的房间,来到走廊上,我兴高采烈,不禁叫嚷起来:“你信不信?他竟以为我刮过胡子的!”

罗尔·特恩雷 一个人长到16岁还未刮过胡子,那可真糟糕。

在圣诞节,父亲给了我一个装有香皂、骨柄剃须刷和最时髦的剃刀的大口杯,满怀信心地眨眨眼说:“你不久就会需要这些东西的。”

1949年4月2日,我收拾起从未使用过的大口杯、剃须刀和剃须刷,跟随父母走上船梯,登上豪华舒适的“玛丽亚王后”客轮,去英格兰做短期旅行。

登船后,我和一位朋友一直在看乘客名单,突然,我不太相信地指着一个名字大声念道:“温斯顿·丘吉尔。”丘吉尔!在我16岁的时候,他在我心目中如同神明一般。

我直奔父亲的舱房,问道:“你知道谁在这条船上吗?”他说:“知道。”说着递给我一封短简,上面写着:“亲爱的奥斯勒先生,我们能同船航行,真是幸运之至!星期二您能偕尊夫人及令公子屈驾光临,与我们共进茶点吗?”签名:丘吉尔。

此时我才想起,我父母亲也算是“名人”,是名作家呢!以后几天里,我两次见到这位伟人。第一次是在用餐时,他和我们隔着两张桌子。只见深红色细条子外衣上方,一张红润的圆脸显得容光焕发。他对所有的人报以微笑,直至主菜端上。这时他对着盘子皱起眉头,脸色从红润一变而为通红。厨师长被召来,丘吉尔十分激动地指着食物,在空中挥动着双手。他显然在示范应该如何烧菜。

一天深夜,我又见到了他。他由两名男子搀扶着,踉踉跄跄向自己的舱房走去。

这两件小事搅乱了我的心。我没料到,一个神明的举止竟会如此。赴会前的那个早晨,我对父亲倾吐了我的想法:丘吉尔态度粗暴,还爱酗酒

“你在对他评头论足吗?”父亲深深吸了口气:“五十多年前,他参加了历史上最后一次骑兵大冲锋。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激励他的国家单枪匹马同纳粹交战。他是历史上寥寥无几的伟大演说家之一,写下了一些自莎士比亚以来最伟大的英语著作。而你却由于他当众挑剔食物而感到困惑,还认为他饮酒过多。你是否知道,当人们抱怨格兰特是酒鬼时,林肯是怎么说的?”

“不知道。”

“他说:‘如果酒能帮他打赢战争,我要送给他一整箱威士忌。'”

父亲沉默了一会,接着平心静气地说:“你正在进入成年期。你该明白,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英雄自然也不是十全十美。你必须培养一种……均衡感。”

那天,我穿着停当,跨进丘吉尔的舱房时还有点迷迷糊糊。我如释重负地发觉丘吉尔不在房内。客人很多,丘吉尔夫人开始替人做介绍,这时屋里“唰”的肃静下来。我转身一看,丘吉尔本人竟站在屋里,抽着一支硕大无比的雪茄烟。他穿着我从未见过的奇怪服装,是条灰色的连衣裤,用类似帆布的料子做成,前面装了条直通到底的拉练。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他在二次大战时的战地服装。

他从人群中走过,边走边同人握手致意。接着他挽住我父亲的胳膊,大步走到屋子的另一头。我拼命往前凑,就在这时,丘吉尔恰巧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他莞尔一笑,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走到他们跟前时,父亲迅速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不会误解其含义:你必须绝对沉默!

丘吉尔谈起他在密苏里州的富尔顿大学所做的演讲,他在这次演讲中首先使用了“铁幕”一词。我父亲说:“你的预言又一次实现了。英国和西方之间存在着可怕的分歧,你准备怎么做呢?”

丘吉尔没有立即回答。他看了我一眼,仿佛在看我是否听得懂这番话。接着他扫视了一下屋里的其他人。“哦,现在,”他提高声音,字斟句酌,一字一顿地吐出下面的话来,仿佛在议会中发表演说似的,“现有——你是在要求我踏上——把陈辞滥调和信口开河分隔开的——那道鸿沟上的独木小桥。”

人们哄堂大笑。自从进屋后,我这还是第一次感到自在。我感到如此自在,竟不觉开口说话了。我问道:“丘吉尔先生,如果俄国人研制成原子弹,你认为他们会对使用它犹豫吗?”

我父亲眨了眨眼睛,猛地一晃脑袋,盯着我看。我立刻后悔自己不该多说话。可是丘吉尔似乎挺高兴。

他说,“嗯,那得视情形而定,不是吗?东方可能会有3颗原子弹,西方则可能有100颗。但是,假如反过来呢?”

我父亲刚要开口,可丘吉尔继续只顾自己往下说。“你明白——”他照旧字斟句酌,一字一顿,声音逐渐增大,口齿含糊不清地说,“你明白——就原子弹而言(屋里又安静下来)这全是一个——”

他似乎想不出精确的词来圆满阐述他的想法。我当时没看出他仅是在等待屋里所有的人都凝神静听,却只觉得丘吉尔忽然苦恼不堪地没有能力表达自己的意思,而我父亲不知为何并不打算去救他出困境。

“先生,”我说,声音似乎嘶哑了,“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这全是一个——均衡的问题?”

我父亲睁大了眼,惊慌地凑上前来,可是丘吉尔举起一只威严的手,拿那支令人敬畏的雪茄指着我说:“就是这词儿,千真万确!‘均衡’是个很好的词,可是无论在战争时期还是和平时期,这个词经常被人遗忘。年轻人,你每天早上一醒来就该说这个词,每次站在镜子前刮胡子时,就该对自己说这个词。”

听了这番话,我的头都发晕了。我看出父亲不再生我的气了,不觉释然,于是得意洋洋地默然静听他们继续交谈……

用完茶点,我们离开丘吉尔的房间,来到走廊上,我兴高采烈,不禁叫嚷起来:“你信不信?他竟以为我刮过胡子的!”

父亲停步仔细打量我一番,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找面镜子仔细照一照。”

在我舱房的浴室里,我端详了很久才弄清了真相。在我鼻子下和下巴两边,出现了明白无误的连鬓胡子的痕迹。这些胡子非常轻淡柔软,但好歹总算有了。

我举起剃刀,对着镜子,以尽可能深沉的声音,说出我成为男子汉的第一句话:

“你知道,这全是——啊,这完全是一个均衡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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