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学衡》杂志初探

《学衡》杂志初探

时间:2022-02-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1922年1月,《学衡》杂志在国立东南大学正式创刊。吴宓认为这是《学衡》杂志的“宪法”,是《学衡》同人的“根本思想与公共主张”。因此,《学衡》杂志的文化批评立场是非常明确的,就是维护固有文化,重建民族自尊,反对全盘否定传统文化,这就是其“宗旨”所在。《学衡》杂志以及“学衡派”守旧、逆流的恶名,也主要是由这些文章招致的。

《学衡》杂志初探

《学衡》作为一份以中外思想学术疏证为主又兼有现实文化批评性质的杂志,不仅在现代学术思想史上有其独特的价值,而且在现代编辑出版史上也别具特色。现从编辑宗旨、栏目设置、编辑出版发行等方面略加分析。

一、《学衡》的编辑宗旨

1922年1月,《学衡》杂志在国立东南大学正式创刊。创刊之始由柳诒徵在“弁言”提出了四项准则:1.诵述中西先哲之精言以翼学;2.解析世宙名著以邮思;3.籀译之作必趋雅音以崇文;4.平心而言,不事谩骂以培俗。[1](P.230)

后来,在第三期中,吴宓把这四条准则具体化,提出了《学衡》的宗旨是:论究学术、阐求真理、昌明国粹、融化新知。以中正之眼光,行批评之职事。无偏无党,不激不随。

对于研究中西学术的学术性稿件和行文要求提出了三条要求:“(甲)本杂志于国学则主以切实之工夫,为精确之研究,然后整理而条析之,明其源流,著其旨要,以见吾国文化,有可与日月争光之价值。而后来学者,得有研究之津梁,探索之正轨,不至望洋兴叹,劳而无功,或盲肆攻击,专图毁弃,而自以为得也。(乙)本杂志于西学则主博极群书,深窥底奥,然后明白辨析,审慎取择庶使吾国学子,潜心研究,兼收并览,不至道听途说,呼号标榜,陷于一偏而昧于大体也。(丙)本杂志行文则为求明畅雅洁,既不敢堆积饾饤,古字连篇,甘为学究,尤不敢故尚奇诡,妄矜创造,总期以吾国文字,表西来之思想,既达且雅,以见文字之效用,实系于作者之才力。苟能运用得宜,则吾国文字,自可适时达意,固无须更张其一定之文法,摧残其优美之形质也。”(《学衡》第三期)吴宓认为这是《学衡》杂志的“宪法”,是《学衡》同人的“根本思想与公共主张”。[1](P.229)关于其来源,是每次会议后,“择取同人中主要之发言,私自作成笔记。所得既多,乃归纳之,汇编为简短之三四条。在以后会议中,宓将此三四条读出,经诸君讨论,并修改文字,作为‘正式通过’。即(一)于国学(二)于西学(三)于行文三条‘主张’。旋即由宓编入《学衡杂志简章》刊登入《学衡》杂志第三期者也。”[1](P.230)

从《学衡》同人的“根本思想与公共主张”即其“宗旨”可以看出,《学衡》对学术文化所标榜的方针,是一种温和中庸的态度。一方面既不附和旧式学者的保守顽固,一味崇尚传统而不加别择;同时又不随波逐流,务趋偏激;而最终目标则是提高学术及道德之水准,进而达成东西文化的融合。梅光迪在述及创办《学衡》的目的时也说:“《学衡》杂志者,对于一切流行偏激之主张实施针砭”2,也表明融旧铸新,匡正学风之“学衡”一派文化批评所持之圭臬。

《学衡》虽然号称要“中庸”、“平心中正”,要“无偏无党,不激不随”,但终究年少气盛,一创刊就挟带着极强的“片面掘进性”。梅光迪在《评提倡新文化者》中给胡适等人扣上四顶帽子:“彼等非思想家乃诡辩家也,”“非创造家乃模仿家也”,“非学问家乃功名之士也,非教育乃政客也”(《学衡》第一期)。因此,《学衡》杂志的文化批评立场是非常明确的,就是维护固有文化,重建民族自尊,反对全盘否定传统文化,这就是其“宗旨”所在。

二、《学衡》的栏目

综观《学衡》79期,其内容共分七栏:

1.插画:置于目录之后,正文之前,各期皆有,大抵皆以表明《学衡》立论精神或配合正文内容为主。如第一期并立孔子及苏格拉底之画像,便可显出“学衡派”崇尚古典,会通中西之旨。

2.通论:除少数各期外,大多具有。内容多为评论时事、介绍新知,批评新文化运动之作也多集中于此。

代表性论文有:梅光迪:《评提倡介新文化者》(1期);《评今人提倡学术之方法》(2期);《论今日吾国学术界之需要》(4期);胡先骕:《评〈尝试集〉》(1、2期);《评胡适〈五十年来中国文学〉》(18期);《论批评家之责任》(3期);《文学之标准》(31期);吴宓:《论新文化运动》(4期);《论今日文学创之正法》(15期);《我之人生观》(16期);邵祖平:《论新旧道德与文艺》(7期);曹慕管:《论文学无新旧之异》(32期);刘朴:《辟文学分贵族平民之论》(32期);吴芳吉:《吾人眼中之新旧文学观》(21、31、42期);李思纯:《论文化》(22期);易峻:《评文学革命与文学专制》(79期)。

这些论文除1篇外,都发表在32期之前,即1924年8月之前。这正是总编吴宓离开东南大学到东北大学的时间,也可以说“学衡派”和新文化运动的论战期基本上在《学衡》的东南大学时期。

这些文章多是针对文学革命而发的,靶心是胡适。这些文章也是引起当时新文学作家批评家胡适、鲁迅、周作人、茅盾、沈泽民等人回击的关键所在。《学衡》杂志以及“学衡派”守旧、逆流的恶名,也主要是由这些文章招致的。1949年以后的《现代文学史》主要是新文学作家、批评家的传人撰写的意识形态教条,《学衡》自免不了恶名。

3.述学:除38、66期外,各期皆有,内容多属训诂、考据、义理等旧学,但具有现代学术品格的中国文化史研究论文也颇有分量。此栏中译介西方名著者亦多,实为《学衡》“昌明国粹、融化新知”的具体表现。

4.文苑:各期皆有,又分为文录、诗录、词录、戏曲、小说等,但多为旧体诗词,间亦有译诗及翻译小说。吴宓在《吴宓自编年谱》中说:“胡先骕主持‘文苑’一门,专登江西省人所作之江西诗派或名之曰‘同光体’之诗,实则限于(1)胡先骕,(2)邵祖平(字潭秋),(3)汪国垣(字辟疆),胡之外家,表兄弟,(4)王易(字简庵),(5)王浩(字然文),二年后即殁。此兄弟二人,乃胡在北京大学之同学。五人而已。友、生及来稿,皆不选入一首。宓一甚愤,乃于第三期中,毅然改胡先骕主编之‘诗录’为‘诗录一’,辟另‘诗录二’,登入柳诒徵先生之《圆明园遗石歌》,陈伯澜姑丈之《辛亥杂诗》,《新秋杂咏》,时癸七月。张鹏一世丈(富平人)之《颐和园诗》,宓自作之《清华园词》、《石鼓歌》。第三期出版后,胡先骕甚责宓,谓:此举显示出《学衡》社‘内部分裂’,将为敌所乘。宓不屈,亦不辩。梅君讽宓不应急速登出自己所作之诗,迹近自炫,则宓极以为是,颇自悔轻躁。——此后,甚至1923年8月胡先骕君赴美国进修,以‘诗录二’,多得各地投稿。以成都寄来者为最多……总之,‘诗录一’与‘诗录二’久久对立,并峙云。”[1](P.234)

5.杂缀:不多见,内容则属不易归类之杂作,如游记、诗话等。

6.书评:亦不多见,所评对象兼及古今著作,尤以诗词为主。

7.附录:间或有之。

梅光迪任“通论”编辑,马承堃任“述学”编辑,“文苑”由胡先骕编辑、“杂缀”由邵祖平编辑。[1](P.229)“通论”、“文苑”为《学衡》的外攻,“述学”为其内守。前者为其思想观念的外在发散,后者为其文化守成的立身之本和学业基点。前者为“学衡派”带来了反动、复古、保守的恶名,后者为他们展示了学识、学理上的事功[3](P.10)

各栏目所刊诗文统计如下:[4](P.77)

img239

附注:各栏数字概以篇计,诗词以首计。

《学衡》杂志的栏目设置是相当有特色的。其设置基本不以学科(“文苑”除外)或选题划分,多按文章形式划分,如:通论、书评、论文(述学)来区分,而且栏目并不是完全固定,如书评栏,看稿源情况,有好文章则设,无好文章则不设。固定按学科、专题划分栏目,容易造成画地为牢的局面,正如刘东所言“这种做法(指按学科设栏目)也暴露了一些弊端,尤其对学术期刊不太适合,打个不太确切的比方,它好比是画地为牢的计划经济,不管写家们眼下正在生产什么,将来还会有何种心气变化,它都首先给人家下了条条框框,要是哪路文章塞不进去,居然宁可割爱也不破例。这种做法如果推到极端,就有可能发展为隐性‘知识暴力’,既有大堆的稿件压着不发,又拼命催别人为某一专栏赶写,落得个‘有名家而无名作’,徒然糟蹋了那些人的名声。”[5]

《学衡》杂志的栏目设置基本上避免了这种情况的产生,有大量的名家名作,弱化了主编者过分的主观色彩,突出了“不激不随”的编辑理念。

三、《学衡》的出版与发行

《学衡》之所以能由中华书局出版发行,由于经办人梅光迪无文字记录,已不可详考。但结合现代出版史的相关事实,对《学衡》在中华书局出版之背景犹可了解一二。在新文化运动时期,上海有三大出版机构支持新文化运动,一是商务印书馆;二是亚东图书馆;三是泰东书局。商务印书馆自己出版的文学刊物《小说月报》,到1920年已印刷发行十年之久,在新文化运动的浪潮冲击下,商务印书馆决定改革《小说月报》,改革后的主持人先后为“文学研究会”的主要成员,沈雁冰(茅盾)、郑振铎、叶圣陶。泰东书局基本上是“创造社”的支持者,出版了郭沫若、朱谦之、郁达夫等人撰写的“创造社丛书”:《女神》、《革命哲学》、《沉沦》和《创造》季刊。亚东书局由安徽人汪孟邹主办,出版了《独秀文存》、《胡适文存》及“湖畔社”诗人汪静之的诗集。这三家出版社是支持新文学家的,而对《学衡》可能采取排斥态度的。这种排斥当然不是什么主义之争,而是商业利益之所在。商务印书馆在新文学运动高涨之时,即看准了风向,顺应时代潮流,并为之推波助澜。商务印书馆1919年出版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上册,此书在不到三年半的时间里,再版7次,为商务带来了丰厚的利润。商务印书馆在1921年改革《小说月报》后[6](P.250),张元济、高梦旦又试图拉新文学运动的主帅之一——胡适,出任商务印书馆编译所所长,全面改革商务的编辑、出版体制。胡适不就,但推荐了王云五。商务有意借重北方的文化激进主义势力,来推动自己的出版事业,以便维护自己在出版业中的垄断地位。[7]而中华书局与商务印书馆在对待新文化运动上的态度是不一致的。不要说要商务印书馆接受保守主义倾向十分明显的《学衡》,就连自己原办的《东方杂志》,因于1918—1919年间,主编杜亚泉发表几篇与陈独秀论争的文章[7],都被迫辞去主编职务。杜亚泉在一场论战的高潮“忽然一下子消失了”。据王元化推测,杜是被迫辞去《东方杂志》主编的职务而沉默下来的。我甚至有点怀疑,商务的主持人,在这个问题上起了一定的作用。这不仅有杜的家属给我提供的资料,并且也基于我对一些回忆录所作的剖析。从商务当时的主持人方面来说,他们似乎已经产生了一种潮流滚滚而来不可抗拒的心理感与压力[8](P.15—16)1919年6月,具有15年历史的《东方杂志》(1904年创刊)宣布根本改变其编辑方针,以便“顺应世界之潮流”。6](P.249)这段历史语境对于理解《学衡》与中华书局的关系是有益的。不过,《学衡》与中华书局的合作并非一帆风顺,其中也有曲折。

1924年7月中华书局对是否续办《学衡》举棋不定。7月28日,吴宓到中华书局编辑所拜会左舜生[8]及编辑部长戴克敦,商谈续办《学衡》,中华书局主张代销代售的办法。当日午后,又和柳诒徵一道在大陆银行会晤胡子靖,请胡致函范静生,请求中华书局续办《学衡》。7月30日,又和柳诒徵一起同访中华书局总经理陆费逵,吴宓“痛陈《学衡》已具之声名,实在之价值,及将来前途之远大”。[9](P.268)陆费逵终于被说动,答应与局中同人细商后给予答复,并保证第37期、38期的出版。

1926年到1927年,吴宓与中华书局有一年的纠葛、分歧产生于《学衡》能否续办,“谈判”主要集中在三点:其一,中华书局来函不能续办,吴宓以为是拟新任中华书局编辑长黎锦熙在作祟,借故停办;其二,关于续办条件,在承印之外另给津贴费,中华书局提出100元,吴提出60元;其三,是不是出满59—60期,出齐则刚好5周年。开始中华书局不同意出满这两期。之所以发生这样的分歧,是因为两个原因:一是中华书局发生了工潮;二是中华的负责人陆费逵投机债券失败,导致营业不振,资本缺乏,印刷缩减。[10]吴宓一方面对中华书局来函所称“《学衡》五年来销数平均只数百份,赔累不堪,故而停办”的说法,复函驳之:“实中华书局不努力推销之咎”,9](P.258—259)并通过梁启超等继续谋求在中华书局续出,吴宓认为在维持《学衡》的各种办法中,仍旧以依赖中华书局为上策,因为双方毕竟有几年的合作;另一方面寻找社会各界支持,也暗中托竺可桢、柳诒徵等转求商务、泰东和大东几家书局接办,包括其他印刷厂印刷。商务不愿承接,大东书局初愿按中华书局旧例接办,无须津贴,但后来又答复不予接办。最后经过这一番约一年的讨价还价,往来书信十余次,双方才谈妥续办问题。大概是由于这个原因,《学衡》60期到61期之间延滞了一年。中华书局同意59、60期加快出版,并再谈一年,年出6期,由吴宓从自己工资中出钱每月补贴中华书局100元钱。此后《学衡》断断续续出至1933年。

《学衡》自1922年1月创刊,到1926年12月,以月刊形式刊行了60期。因为中华书局不愿续办,中间停刊一年,1928年1月复刊,改成了双月刊,至1929年11月,出版了61—72期(这两年共印行12期)。1930年停刊。[9]1931年以后,时出时断,至1933年7月,又印行了73—79期。《学衡》自1922年1月至1933年7月,历时近12年,先后共印行了79期。[10]但事实上,由于各种原因,如战乱、吴宓闹离婚、与中华书局继约不能按时签订等,刊物标明的出版日期与实际出版时间并不相符,有时相差很远。如标明在1928年9、11月分别出版的65、66期,实际上吴宓1929年8月28日才向中华书局寄去稿件。9](P.273)第60期标明在1926年12月出版,实际却是1927年下半年才印出,因为王国维1927年6月自杀,这一期为王的纪念专号。

在发行方面,《学衡》不是以营利为目的杂志。中华书局一方面组织发行,同时也要《学衡》杂志社代售一部分。由《学衡》一直坚持用文言印刷出版,内容中国学研究、旧诗词又占了相当大的分量,所以阅读对象受到限制,发行量比较小。但是并不是说《学衡》的影响力就很小。一个杂志的影响力与发行量之间并无太大之联系。吴宓很注意学术影响力,从第13期就加了英文目录,这在那时的杂志中是较少见的。

吴宓很注重《学衡》之国际影响力,自第一期起,就定期寄赠(1)英国博物院;(2)英国牛津大学图书馆;(3)英国剑桥大学Soothill教授(汉学家);(4)法国伯希和(Paul Pelliot)教授(汉学家);(5)法国国家图书馆;(6)美国国会图书馆;(7)美国哈佛大学图书馆以及其老师白壁德。1](P.241)《学衡》逐渐为旅居中国的欧美人士及英文读者所注意。英文《中国学艺杂志》“China journal of science &Art”(月刊)副主编美国人福开森,要求与《学衡》杂志互为介绍,并互登广告及每期目录。宣统的老师庄士敦也非常赞同《学衡》,汇款订购。1](P.241)日本的汉学家以及儒学团体还亲自到《学衡》杂志社寻访。1](P.236)随着台湾、大陆把《学衡》重新影印出版,《学衡》在现代学术史、思想史上的地位得到重估,其影响力也有逐渐扩大之势。[11]

参考文献

[1]吴宓.吴宓自编年谱[Z].北京:三联书店,1995

[2]梅光迪.九年后之回忆[Z].第30页.转引自:沈松侨.学衡派与五四时期的反新文化运动[Z].台北:台湾大学出版委员会,1984:74

[3]沈卫威.回眸“学衡派”——文化保守主义的现代命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

[4]沈松桥.学衡派与五四时期的反新文化运动[Z].台北:台湾大学出版委员会,1984

[5]刘东,张戟.渴盼汉语学术的崛起——刘东先生访谈录[J].出版广角,2000,(6):76—77

[6]周策纵.五四运动:现代中国的思想革命[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6

[7]杜亚泉(伧父).迷乱之现代人心[J].东方杂志,第15卷第4号;答《新青年》杂志记者之质[J].东方杂志,第15卷第12号;陈独秀.质问《东方杂志》记者[J].新青年,第5卷第3号(1918年9月15日);再质问《东方杂志》记者[J].新青年,第6卷第2号(1919年2月15日)

[8]王元化.思辨随笔[C].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4

[9]吴宓日记·Ⅱ[Z].北京:三联书店,1998

[10]王建辉.吴宓与中华书局[N].中华读书报,2000—04—19:11

(李刚合著)

《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3期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