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背后的眼睛
◆文/王小艾
其实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背后支持着她的，一直在无形中给她勇气和力量的就是他。
她和他整整相差两个年轮，都是很暴躁的脾气，一旦倔起来就谁也不让谁。
那时，他是一个中学的老师，她的妈妈还在老家照顾爷爷，她就跟着他生活。每天都是他给她梳头发，两个歪歪的小辫，还戴两朵大大的红花。多年以后，她的童年能回忆起来的就是牵着他的衣角的那个怯怯的小女孩。
她7岁的时候，他是班主任，很忙。刚开学没有时间送她去学校报名，就让她和年纪大的女孩子一起去。她拿起钱就走了。轮到她的时候，老师怎么都不相信她已经有7岁了，“可是我就是已经7岁了啊!”最后她被气哭了。心里对他愤愤不平的，人家的孩子都是父母送来的，凭什么你让我一个人来报名!但是从那时起，在她懵懂的意识里有了自己做事情后获得的成就感。
他以前成绩很好，上清华大学都没有问题，因为“文化大革命”而错失了上大学的机会。因此她上学后，他对她抱有很大的希望。
上中学的时候，他已经做了学校的校长。而她拥有年级第一的好成绩，加上校长女儿的身份，自然是引人注目。于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她早恋了。结果她的成绩一点一点地下滑，从年级第一到十七，再到三十五，最后中考的时候上了二类高中。她心里有愧，倔强地不答应他把她安排到一类高中的决定。
但自此以后，她在心底下了决心：一定要考上重点大学给他看看。
填报志愿的时候，他和她的分歧很大。他一直想让她报一个师范类的学校，以后做老师，可她怎么都不想做老师。于是，他们又争吵起来，最后他火了：“我不管你了，你想怎么填就怎么填，以后后悔了别找我。”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剩下她一个人在校门口站着，看着他的背影，她想，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啊。这一次她没有屈服，按自己的意愿填报了志愿。
大学后，她有了自己的天空。时不时写点儿小东西发表。当她装着无意间向他炫耀的时候，他总是在电话里不屑地说：“你那个刊物是什么级别的?你能在国家级的刊物上发表吗?”她听了后心里不平，原本以为远离他了就能不受他的干涉，可是他还是像个指挥棒一样要求着自己。
找工作的时候，很多同学都是找关系，忙得焦头烂额。他说你自己去找吧，我给你出车费。结果她去了北京、上海、广州等好几座城市。
去上海一家单位应聘的时候，她落选了。在火车站给他打电话，听到了他的声音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在陌生的城市里大声地哭了起来。结果他很平静地说了一句话：“没录取没关系，找不到工作也没关系，大不了爸爸养你一辈子。”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在那个最无助的时候，让她仿佛在干涸的沙漠里找到了一眼泉水，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真的要依赖他，但是他的话却给了她莫大的力量。是的，还有他!不管怎么样，他都会一直支持她的。
几经波折，她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虽然早就具备了独立生存的能力，但是遇到什么困难时，还是会给他打电话，说着说着，就会委屈地哭起来。他就会在那边激她：“丢人啊，那么大姑娘了还哭鼻子啊。咱就不信这点儿小困难会难倒英雄汉啊。那就不是咱的妞妞了啊!”她听了后使劲地吸一下鼻子，然后破涕而笑，“哼”一声又有了斗志。
放假了，她给他买了一套保暖内衣，花了300多元。他心疼地说：“花这些钱干吗啊?这不是浪费吗?”他还是爱和她抬杠。她看着他鬓角的白发和不再挺拔的身躯，嘴动了动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那一天，她帮着妈妈收拾房间，在一个陈旧的箱子里翻出了几个厚厚的笔记本，好奇地打开，竟然是他的日记本，里面写的全是与她有关的事。
“今天妞妞的作文在市里得了三等奖，几千个人参加比赛，取得这样的成绩还不错。但是这个丫头容易骄傲，所以不能表扬她，要压压她的傲气，才能有更好的成绩。
“没想到妞妞竟然早恋了，而我一气之下，竟然打了她一巴掌。太冲动了!想给她道个歉。虽然她有错，但毕竟还是个孩子，想想也许只有这样对她，她才能真正地明白老爸的心情。
“妞妞要找工作了，我已经帮她联系好了一所重点中学。但是不能告诉她，不能让她有依赖心理，再说她的兴趣不在这。我相信她有能力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的。”
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她的泪水扑簌簌地淌下来。默默地和他斗了整整24年，认为他是个倔强、固执、无情而又不可理喻的糟老头儿，却不知道他在这样放手的背后，藏着怎样的一双眼睛。怕她摔，怕她疼，却还要硬下心来让她自己去面对。他的无情只是为了让她自己去体会成长的意义，能更从容地面对生活。
模糊中，那个牵着他的衣角的小女孩走过来……多少年过去了，她在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牵他的衣角，不再挽他的胳膊，甚至不曾好好地叫他一声老爸；而其实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背后支持着她的，一直在无形中给她勇气和力量的就是他。一定要等他回来后对他说一声：“老爸，我爱你。”他一定会觉得矫情而大笑起来的，但是一定要亲口对他说，一定要。
爱的天空
年轻时，我们会因为父亲的严厉而疏远，会因为父亲的少语而误解。但慢慢地成长后，你会越来越觉得父爱是一潭深邃的湖水，波澜不惊，但却蕴涵着爱的深沉，我们看到的是深邃，却永远看不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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