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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推荐信

时间:2022-02-1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罗德·齐奥尔科夫斯基坐在书桌前呻吟,厚厚的一叠推荐信请求摆在眼前,他的这个下午就要埋首在案头了,而且眼看着晚上和周末的时间也得搭进去。罗德老师今年一共收到三十九封推荐信的请求。但罗德老师却把它理解为是为了学生的前途而自愿承担的义务,是一份特权,同时也是一种折磨。最让罗德老师费尽心思的是第三类推荐信,也是这堆信中数目最多、写起来最痛苦的那一类。

“天啊,每年我最痛恨的就是这个时候了。”罗德·齐奥尔科夫斯基(Rod Ziolkowski,后简称罗德老师)坐在书桌前呻吟,厚厚的一叠推荐信请求摆在眼前,他的这个下午就要埋首在案头了,而且眼看着晚上和周末的时间也得搭进去。

罗德老师的太太往门外走,脸上挂着同情的微笑,“每年你都这么说,”她轻柔地说,“可是,时候又到了。”然后,她溜出门外,享受着外面南加州温暖的十一月的阳光,留下丈夫做他最讨厌的差事,人人畏惧的个人小传教师版:大学推荐信。

罗德老师今年一共收到三十九封推荐信的请求。他从来没有拒绝过任何一个学生,然而,经历了十五年的教书生涯,这些信写起来依然是那么慢、那么困难——仅仅是一页长短的信,仍然要花他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他已经写了好几个星期,现在截稿期限日益临近,仍然有高高的一堆待写。虽然他大可草草了事,或是用一份固定格式的模板信,填填空就行了,他却不愿意那么做,即使教师的薪水并不包括写信这种事情。但罗德老师却把它理解为是为了学生的前途而自愿承担的义务,是一份特权,同时也是一种折磨。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愿意花精力做这件事,罗德老师觉得那他就该另谋高就了。他的案头堆着一份份学生的调查问卷论文和个人陈述,他已经伏案忙乎这些好几个小时,而现在,他发僵的背快要了他的命,直起背时好像能听到像湿木头在壁炉里的噼啪作响。他在搜寻每个人的那点独特的东西,以便写出一封独特的推荐信:希望能够说明孩子们为什么特别,而一切都要浓缩为四百字。有时候,他在学生写的个人小传里找到他要的东西……

“远方的天鹅河上……好远好远。”

在这之前,我从没有当众唱过歌。从我小时候起,我父亲最喜欢的曲子就是天鹅河(Swanny River)。他老是要我在钢琴上弹这首轻快的曲子,他好跟着唱,他的歌喉实在令人惊叹。虽然我从来不练习,而且总是在升G键上出错,他却始终说我是世界上最优秀的钢琴手,说从来没听过任何人弹得比我好,说我才华横溢,双手运指如飞,滑过琴键毫不费力。父亲总是请求我跟他一起唱,可我从未答应。我是个彻底的胆小鬼,绝对不敢有当众高歌的惊人之举。三姊妹中我最小,几乎从来不开口发表议论。不过,有一天我终于引吭高歌了,我听到了自己的歌声;多亏父亲,我明白了自己也有歌喉。

我父亲于2000年7月29日早上七点四十九分去世,这一天,距离他的六十大寿还有三个月……

罗德老师在惠尼中学教物理和数字电影制片。教书是他的第三个职业,以前他做过标准石油公司(Standard Oil)的高管,舞台及电视演员,年轻的他仍然不时出现在深夜电视节目的墨西哥快餐广告里。今年是他转来惠尼中学的第二年,之前他大部分的教书经历都在另一所中学,那是惠尼中学的冤家对头。但是他很快就成为孩子们最喜欢的老师之一,这也是为什么他带回家的公文包总是装得满满的,里面全是学生的推荐信请求,不只是喜欢数理的学生找他,就连害怕学数理的学生也找他。当他说得兴起时,学生围绕在身边,一副围着篝火听鬼故事的样子,只不过他的“绝活儿”是神秘的光或重力等物理知识。他的实验室里总有孩子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不是建造机器人,就是编写电脑程序,或是想搞清楚他们写的力与距离的方程错在哪儿,为什么在计算罗德老师的家居货栈的零碎东西做成的水球发射器时,射程总是短了三十米。孩子们真是喜欢那玩意儿:一共有七队参加,每一队要算出自己那队的水球根据理论能飞多远,用粉笔画好靶,让罗德老师站在靶心,然后发射水球“导弹”,穿过校园,哪一队能准确到把物理老师淋成落汤鸡,就得A。

罗德老师答应学生的是物理教师所能写的一封最诚实的信。他的推荐信有三种基本类型:第一类最为直截了当,是替物理成绩出众的孩子写的,在课堂上他们的手举得高高的,随时都有正确答案。你只需要告诉申请的学校他们有多聪明,未来在科学研究上表现会多杰出就行了。更容易解决的是第二类信。那些孩子艰难地学着物理课,但是从不停止努力,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及格——在课堂上他们手举得高高的,随时有好问题。在他们的信里,你只要说他们不管决定做什么,都能表现出色,因为他们绝不放弃。这些学生让罗德老师忘记吃午餐、放弃课后休息的时间,几乎每天都跟他们在一起做功课,现在罗德老师继续阅读他们的个人小传,寻找令人难忘的细节,希望能突显他们,好从招生工作人员手头成千上万封申请文件中脱颖而出。他要那些工作人员了解,对这些学生而言,分数只是申请过程的一部分,但绝不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星期五下午两点三十四分,我到拉帕尔马区际医院(La Palma Intercommunity Hospital)的时候,母亲命令我停止抽泣,她不准我哭哭啼啼去见父亲。我很快使自己静下来,走进病房。父亲躺在那里,插着鼻管,病房里静得连跟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爸爸,我来了,你的小甜甜三号在这里。他实际上已经成了植物人,看起来不像是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为了振作他的精神,我开始唱《雨中曲》(Singin-in the Rain),它是我们俩最喜欢的歌舞片《雨中曲》的同名主题曲。一个月前,我们一起看了这部大片,而且都是头一次看。虽然父亲很少看美国电影,可是他爱极了《雨中曲》中吉恩·凯利(Gene Kelly)、唐纳德·奥康纳(Donald O’Connor)、戴比·雷诺兹(Debbie Reynold)无与伦比的歌舞表演。我一直在拼命维持镇静,可是声音不断忽高忽低,因为我哭得太厉害。“我在雨中欢唱……多美好的感觉,再次我感到幸福……”他的眼睛吃力地撑开一道缝,左嘴角绽开微笑。他知道是我。

在父亲的葬礼上,牧师问两个姐姐和我想不想在来宾面前说些话。这对我来说一直是极度勉强的事。可是我知道,所有在场的人当中,父亲一定最想听到我们的声音。我们按照大小次序发言,我左手紧握手帕,身体在颤抖。终于,我站在所有人面前——父亲的同事、朋友、兄弟姊妹、我不认识的人,还有五十四岁骤然成为寡妇的母亲面前。我直盯母亲的眼睛,停了一会儿。“远方的天鹅河上……好远好远……”我爱你,爸爸。泪水让我只唱出那两句,就唱不下去了。可我还是唱了,我终于为父亲唱歌了。我知道他听见了。

最让罗德老师费尽心思的是第三类推荐信,也是这堆信中数目最多、写起来最痛苦的那一类。那些学生考试成绩不错,功课按时交,不迟到,不添麻烦——可也从来不在课堂上发言,除非被点到名,他们很少表现突出——不管是好得突出,还是坏得突出。“要怎么样替他们写一封像样的信?”罗德老师抱怨,“说些什么呢?他们考试得A,高兴得乐开了花?然后呢?”

他要学生填一份问卷,有时候可能从里面抽丝剥茧找出一个推荐信的主题,但即便如此,也有材料不够的时候。他认为问题在于,与以往相比,现在的好学生比较不愿意冒险。标准化测验的兴起,占领了教室、课程和大学入学申请,使孩子们宁可保守点,不出风头,也就不会犯错误。同样的诱因驱使会说西班牙语的孩子,选修西班牙文作为外国语文,轻松拿A。尽管他们无聊得要命,从兴趣上讲,宁可去学法文或日文,开拓自己新的兴趣领域。罗德老师相信这种态度越来越常见,而且,在他的课上,为什么有那么多聪明的孩子一整堂下来也不举一次手,或许原因在此:我何必站出来,冒着出错的危险?学生看不出来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今晚罗德老师已经在这第三类资料的泥沼里跋涉了好久——好学生、善良的学生、反应快的学生——然而不管他怎么尽力,写成的推荐信读起来似乎都一样。他又气馁又疲倦,当拿起这叠的最后一个文件夹时,他看到是安娜(Anna),不由得微笑了起来。安娜负责打扮成学校吉祥物,在集会和运动比赛上戴着巨大的米老鼠手套,以好笑又好看的自创舞步娱乐大家。她是一个甜美、聪明的电影迷,一心梦想成为《洛杉矶时报》的影评家。去年,安娜在罗德老师的课上奋力挣扎,到最后,罗德老师尽可能委婉地建议她,从物理荣誉班转到难度较低的大学预科班。她没有心灰意冷,反而听进罗德老师对她的鼓励:“你既不愚笨也不迟钝。人人各不相同,”他简单地说,“时候到了,你就会懂的。”安娜很快就证明他没说错:在新环境里,她如鱼得水,她郑重宣布罗德老师的课是她最喜欢的一门。结果,学校的年度物理奖颁给了她。比起天生擅长研究科学的其他同学,罗德老师毫不迟疑地选择表扬她的成就。

他知道安娜在十一年级时,并没有太多诸如此类的快乐时光,那一年她总是沉默退缩,一反常态,只有在全力扮演吉祥物的时候例外。他们曾经略微谈起她父亲去世的事情,不过与其说是交谈,不如说是互相安慰,因为他最近也遭受丧父之痛。在此之前,他并没有读过她的个人小传,现在书房里面,只有一盏台灯照着已经暗下来的房间,太太在旁边做着自己的事。

说真的,我对人生根本一无所知。我看了无数集奥普拉·温弗瑞节目(Oprah Winfrey Show)、萝西·欧唐纳秀(Rosie O’Donnell Show),还有芭芭拉·华特斯(Barbara Walters)访问癌症患者的特别节目。癌症跟我的生活丝毫也不相干。我曾经这么以为。过去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真的相信自己手中握有全世界,那时我认为我在地球上的每一天都是理所当然属于我的。其实,这世界根本不欠我任何东西。毕竟,我凭什么认定那些价值非属于我不可?我必须承认,我曾经问自己一些很自私的问题:谁会跟我一起看道奇队比赛,替队中球星马克·格鲁兹拉涅克(Mark Grudzielanek)加油?毕业典礼上,我会朝谁挥舞毕业证书?结婚时谁会牵着我走过红地毯?谁会不准我穿着袜子睡觉?我不知道自己实在很小家子气,问这些问题,可是至少我问过,用自己的声音问过。多亏了父亲,他让我明白了,不然我不会有声音。

读完安娜两页的个人小传,罗德老师止不住热泪盈眶。太太注意到他的脸颊湿了,吃了一惊,问他怎么回事。他只把安娜的个人小传递给她。没多久,她也开始流泪。两人都在重新回忆,是什么原因让罗德老师每年花这么多时间在这些推荐信上。然后,他开始写,用坚定的决心驱赶了疲乏,他决心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写一封最好的推荐信,让安娜能进任何一所她想进的大学,不管这个骤然丧父的家庭是否负担得起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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