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希腊的山区，畜牧业依旧是当地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植物会被山羊和绵羊大量食用。所有的乔木和灌木上都有放牧过的痕迹，它们紧密相连，形成一片丛林。即便树木只有几英尺高，可其中的一些“成员”却已经相当古老了。例如2007年在希腊北部的卡斯特内里，我看到角树和柏树挨得很近，都遭到了啃咬，仿佛形成了一张绿色的、经过修枝的“地毯”，由那些被严重“剥削”的树木组成，仅仅偶尔能长到动物们可以触及的高度之上。这些“食用线”以上的树叶往往是因为价值太高，不能充当饲料而被留下，尽管它们也已经被当成饲料使用了几个世纪。想要理解头木作业的实践过程和技艺本身，一个方法是去采访那些至今仍在使用，或是那些在小时候曾使用过这一方法的人。希腊森林史学家埃拉尼·萨拉提斯曾在离阿尔巴尼亚边境不远的品都斯山脉、希腊西北部的扎戈里地区进行过一项重要的研究。她采访了许多当地年长的居民，试图了解他们在过去是如何利用树木资源的。而现在，经历了自二战起农业人口的不断减少，这一区域许多原本被用于放牧和垦种的森林都已经自然再生。这片森林已经被视为熊和狼的栖息地，因而传统的管理方式已经不再适用。然而在战争之前，这里的森林主要有三种用途：作为柴火、作为动物的饲料，以及作为建筑材料。山羊被允许在一些区域放牧，这些地方的林地被专门贡献出来用于喂养它们。树叶饲料往往由那些单独生长在农田边缘的树木提供。关于树叶饲料收集重要性的一个证据，来源于法律文件、仍存活树木的形态以及那些曾从事过相关劳作的人们的说辞。6
作为地中海沿岸的山区，扎戈里的高地山坡往往会有游牧性、季节性的牧群造访，而低地斜坡则会被改造成梯田用于耕种。走在周边的一些村庄，如现在已经主营绿色旅游的小帕皮戈村，仍然可能会看到一些截头木或剪枝木生长在田地周边。它们大部分现在已经被遗弃，或生长在林地的狭长条带中，当地人称之为“克拉德拉”（kladera），仍然会被当作冬季牧草的主要来源。当地小规模的林地和田地的形式，一部分程度上是由地形所决定的。田地的开垦和耕种往往是在山坡相对平缓的区域，而坡度最大且多岩石的地区则往往留给树林。林地对于村民而言是获取饲料至关重要的资源，这些村民不同于游牧民，可以四处周游，寻找到合适的冬季牧草。
目前在“克拉德拉”中，最常见的树木是橡树；埃拉尼在扎戈里地区总共找到了8种橡树，它们统统用一种或多种方式实现对动物们的供养。“美味橡树”一个格外有用的特性，是当它们在夏天被砍伐时，树枝要连同树叶一起被保存并晾干，这样更利于储存起来。不同种类橡树的特性也为喂养动物的人们所熟知。一位70岁的老者说：“我们这里有‘泽罗’（Tzreo，即土耳其橡树），有‘德里奥斯’（Drios，即匈牙利橡树），有‘多斯克’（Douskou，即英国橡树），有‘格兰尼提撒’（Granitsa，即无梗花橡树）……我们很少把‘泽罗’切得太碎，因为它本身就很容易碎到饲料的程度，也稍微有点锋利。”而一位90多岁的女士则回忆说，常青的多刺橡树使用方法有些不同：“我们不会把它储存在室内，即便是雪天……我们也会带一根枝条给羊来吃。”至于山羊更加偏爱的其他树种，例如田地间的枫树、北美铁树和角树，一旦被剪枝，它们的树叶无法被保存，因而只有在春天作为新鲜饲料来使用。年幼山羊最爱的椴树的开花枝，当地人称之为“里番西亚”（lipanthia），一个来自小帕皮戈的男人曾记录道：“我们过去经常砍伐它们，但现在我们要去哪里找到它们呢？”选择正确的树木作为截头木或剪枝木，需要全面而复杂的知识储备。
对于常常剪枝的个体树木，人们也会配以不同的策略。在某些情况下，一棵树木可能每年都会被剪枝，而其他树木则可能有3到4年的生长周期。一个69岁的男人曾记下一些关于截头木的事情：
你今年剪了它，它下一年会长得更大，所以你要再一次去剪它……哦，你该看见它们有多美丽。因为每一年的修剪，它们变得更加茂盛，同样的事一次次发生……人们过去也剪它的头枝，修剪它们当然是因为它们长得很高……它们变得圆润起来，你能想象它们有多美吗？我裁剪它们，哦哦哦哦哦~负担太太太太太重了。
在一些地方，人们会记得每隔一年来修剪树木，或者每年修剪某棵树的一半树枝，下一年再来修剪另外一半。一位先生回忆起“人们爬上树，剪掉所有树枝，只留下枝干和树顶的一两根幼苗，其余部分都被修剪……每3到4年修剪一次，它还会再次生长”。很显然，由于树木种类和用途的不同，村落之间的具体做法也各不相同。7
克里特岛森林管理人员潘泰利斯·阿尔瓦尼蒂斯（Pantelis Arvanitis）最近进行的关于克里特岛中部普西罗芮特山林地管理方式历史演变的详细研究，显示了不同树木种类对于采集树叶作为饲料的牧羊人的重要作用。克里特岛普西罗芮特山区的人们用“卡拉蒂佐”（kladizo）这个专门的词语，来描述人们收集树叶、喂养山羊和绵羊的整个过程，这个词意味着“收集枝条”（branching）。最重要的树叶饲料来源是枫树和胭脂栎，它们也是普西罗芮特山区最常见的树木。其他常见的树木，如冬青树、总序桂，因为牧羊人觉得羊群并不喜欢食用它们的叶子而被“弃用”。修剪树枝被看成是对树木有益的。一位牧羊人记得：“多数时候，当一个人拥有几只羊、100只动物的时候，他最好在夏末和秋天时去裁剪胭脂栎的树叶，因为那是对树木而言最好的时机。”一位当地的官员也强调，剪枝并没有损坏树木。牧羊人并没有“去砍伐胭脂栎，去破坏它。他会去剪断一些特定的树枝、修剪它，而它会再度抽出新芽。这会再次赋予树木以生命力，是十分重要的。”他还记得人们会说“我要去为羊群‘卡拉蒂佐’，当谈到‘卡拉蒂佐’时，他们会带着锯子爬到树上，一次只剪下三四根树枝，不会从同一棵树上裁剪下更多”。树枝落到地面上，动物们就会奔过来，吃这些新鲜的枝叶。一些牧羊人则称，他们的动物更偏爱这种葱翠的食物。因此每当动物们听见锯子或斧头的声音，它们就会尽可能快地从四面八方赶过来，争食这美味的食材。8
图51 放牧林地，克里特岛扎罗斯，2010
由于确保规律性饲料供给的目的，当地灌木般的枫树和胭脂栎确实很可能在几个世纪间受到牧羊人的精心呵护。另一方面，在附近的扎罗斯村，一些古老而巨大的圣栎得以幸存，则主要归因于当地一个牧羊人十分不喜欢这种树木叶子的气味。“山羊不喜欢吃它们，而喜欢吃胭脂栎的叶子。尽管有刺，但山羊还是更喜欢吃胭脂栎的叶子。它更甜，尽管吃起来有刺。”总序桂和圣栎“没有刺，但羊群却不吃，会避开它们。我觉得它们应该都是苦的，这就是为什么圣栎幸存的原因。它在扎罗斯村子一边的山上，非常巨大。”另一些人认为，冬青树的嫩叶是很可口的，只有那些生长在峭壁悬崖上的冬青树才能存活下来，因为山羊和绵羊都吃不到它们。
牧羊人们一致认定，最好的饲料来源是枫树。它深受家畜们喜爱，而且还没有刺。当牛群和羊群聚集在山上时，整个夏天都是剪枝的季节。然而，做这件事最好的时节却是在7月，那时枫树的种子已经成熟，而叶片也长到了最佳的长度。一位78岁的牧羊人则指出，剪枝最好的时节，也与家畜们的生命周期相吻合。“当树木的叶子和果实都已长成时，我们剪下树枝来喂养小羊……当某些羊计划被杀掉时，我们也要喂养它们，那时树木的果实也成熟了。”从8月起，当草变得稀少的时候，人们开始给胭脂栎剪枝，到9月和10月前几天达到高潮，那时橡果和叶子一样，十分丰富。随后，橡果会被人们从树上敲打下来，用以喂养山羊，10月和11月它们就会自己从树枝上脱落，尤其是在某场大雨之后。给橡树剪枝并不一定是件简单的工作，牧羊人需要尽可能灵巧地爬到树上，钻进树里，而多刺的橡树叶则意味着人们的衣服往往会被弄坏：牧羊人常常自嘲，每次收集完树叶饲料，就意味着要去搞一件新的衬衣。树叶饲料同样也会成为一种约束手段，潘泰利斯·阿尔瓦尼蒂斯发现，每当畜群增加新成员时，牧羊人就会给它们喂树叶饲料，以保证新成员时时不离开牧羊人小屋的周围，直到它们适应自己的新家。9
但人们并不需要总是给羊群提供树枝。有时山羊会自己爬上树，啃食它们喜爱的新鲜树叶。2010年7月，我们就在扎戈里的森林中清楚地发现了相关的证据。许多树木的树干上都留下了来自羊蹄的清晰印记，证明这里的羊会规律性地爬进底层树荫，而那些被山羊啃食过的树枝，都会在被啃食过的区域留下平坦的特定形状。几个牧羊人也曾描述过这一点，记下山羊曾爬进过树里，但并不是每一棵树山羊都会爬，它们需要那些树干形状“正确”的树木。而一旦一只山羊确定了一条攀爬路线，其他山羊就会跟上来，而所有它们能够到的树叶，即使长在最边缘，也会被它们吃掉。在克里特岛东部，牧羊人们曾在树上劈出台阶的形状，铺上石头来缓解山羊“上树之路”的坡度。但这在普西罗芮特山区并不常见。一个牧羊人宣称他们曾“铺上石头以方便它们够到树顶，来把橡果敲打下来”，然后还要把石头搬开。他坚持不想让羊上树啃树叶，因为那样太危险，羊会有死掉的可能。当山羊去够树叶的时候，它们很可能脚下打滑，角挂到树枝上，导致它们被吊死。这种情形最可能发生在羊群远离牧羊人的时候。在过去，当牧羊人更关注牛群时，这样的“树上放牧”更为常见。当然，山羊的爬树以及它们可以自己取树叶来吃的能力可以减少剪枝的需求；然而，这两种方式极可能是并行的。这要取决于周边是否有合适的树，以及牧羊人和他的羊群中羊的数量。
克里特岛人对树叶饲料的利用，和其他地中海沿岸周边地区一样，是对草料供应极重要的补充。它同时也为牧群提供了很重要的营养补充，尤其是在岛上炎热而漫长的夏季末尾。而上文提到的两项近期有关希腊的研究，一个针对这个国家的西北地区，另一个则深入南方，强调了树叶喂养羊群的广泛自然分布，遍及了整个现代希腊。尽管这种实践作业正在趋于消亡，但来自退休牧羊人和农夫的言论，还是提供了关于用这项专门知识和技艺来利用树叶充当草料的有趣见解。此外，现代的森林工作者也开始意识到这些古老而确切的管理手段可能会在保护老树和相关栖息地的管理策略发展上，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不仅适用于希腊，同样也适用于地中海沿岸的其他国家。
图52 被啃食过的树，克里特岛扎罗斯
图53 羊群长期攀爬树木的树干，克里特岛扎罗斯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