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发生的故事

第二十二章　第一次电话购物

我接过话题，原本是想借机告诉兆君那广告说的只是诱惑，不可相信的。但看到兆君现在的神情，我突然觉得，也许买一次失败的商品，对他来说更具有说服力。

1.学校里发生的故事

“今天学校里怎么样？有什么故事要告诉妈妈的？是不是又淘气了？”这差不多是我每天都会在兆君放学后问的话，即使不在家，电话里也一样……

“嗯，淘气来着……”

“哇，又淘气来着？告诉妈妈怎么淘气来着？”

“我去厕所出来的时候，把门在里面锁上了，然后从门上面跳出来……后面的人以为里面有人，可是敲门也没有人开……”

日本小学的厕所，每个蹲位都有一道门，那门的高度只有成年男人身高的三分之二左右。

“哇，你也太坏了！万一后面的小朋友很急，会尿裤子的……”

我说到这里的时候，兆君却得意地咯咯笑。于是，我知道这小东西是摆明了知道自己不对却还要去恶作剧的。

“还笑？告诉妈妈后来怎么了？是不是老师生气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应该是谁跳进去打开了吧！老师？生气？这种淘气老师是不会知道的！别人也这样做过的。”

我晕！

“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情！”

“是，是，我知道了……”

以上的对话用的均是日文，这最后一句话，兆君一连懒散地说了两个“はい、はい”（意为“是的，是的”），根本是应付的。于是只好再次强调：“真的不能再淘这样的气，兆君觉得好玩，万一真的有小朋友很急的话，那个小朋友很可怜的，是不是？”

“嗯，知道了。”这一次倒是很正经地承诺了。

训过了，忍不住偷笑，这八岁的孩子居然会淘出这样的气来，到底是个男孩儿，实在是我小时候想都想不到的……

日本学校的老师也的确不够凶，所以孩子们才敢这样子淘气吧。记得在兆君还在读一年级的时候，时常会跟小朋友有摩擦，那会儿我也是这样问他。

翻开小儿的日志有一篇2008年5月30日的，那上面记载了小东西在学校与同学、老师发生的冲突——

“今天在学校好不好？”

“呵呵，打架了。”

“怎么又打架了？跟谁呢？”

“那个美国孩子……”

听兆君这样说，我的脑海里会浮现出那个嘴中不离口香糖的美国小女孩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兆君一直跟这个小女孩有“战争”。听兆君说跟她有争执已经不是第一次。也曾经听兆君说那孩子上课吃口香糖，老师让她吐掉，她就是不肯……

“为什么？怎么又是斯盖拉？”

“嗯，就是斯盖拉。她好像听不懂日语，我正在跟别的小朋友一块儿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跑来用力推我。”

“噢！真的是不知道为什么？”

“嗯，真的是不知道。她推我，我就打她了，结果把她打哭了。”

“宝贝，你是小男孩儿，又长得高大，你不要理她，她是一个小女孩儿噢。推你一下又不会痛的，不理她就是了。”

“才不是呢，她上一次还把我打哭了呢！”

“嗯？那你可没跟妈妈说过呢……”

“因为不好意思啊……”

“那你把她打哭了后又怎样了？”

“老师知道了呗。”

“然后呢？”

“然后老师就生气了，我也生气了……”

“再然后呢？”

“老师就更生气了，我也更生气了。”

这样的回答让我有想发笑的感觉，不过我忍着再问：“老师说什么了？”

“老师说：‘去走廊站着去！’”

“噢，那你呢？”

“我就说：‘我没有错，是她先来打我的。要去走廊站着，请老师自己去站着……’”

老实说，我没想到儿子会这样跟老师说话，尽管这孩子顽皮，但一直不是一个胆子大的孩子，至少在保育园里，我可以感觉到他对老师还是有些敬畏之心的。难道这跟我的教育有关，是我教育时出现了问题？

“再后来呢？”

“后来，我没去站，老师也没去站，就结束了……”小东西笑着讲着，像是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我的天，你就这样子？这要在妈妈读书的时候，敢跟老师这样说话，早被找家长了。宝贝，对老师要尊重噢！”

“尊重？妈妈，‘尊重’是什么意思？”

解释了半天后，也不知道兆君是否懂了。我的心中却在想着一会儿看看“联络本”，也许上面老师会写下了留言，也在考虑着，如果写了，我该如何回函。

在我跟兆君结束对话的时候，小东西拉着我小声说：“妈妈，这是我跟你的秘密，你不能告诉爸爸。”

我点头，答应了他后，问他：“你怕爸爸骂你，对吗？那就是说你知道自己是不对的，是不是？”

兆君的回答，到现在我也没能完全猜懂他的小心思：“也不是，总之妈妈当成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就行了。”

我猜想，也许爸爸一向太过严厉，孩子担心说了会被骂，而在内心并不认为顶撞老师是错的，所以才有这样的回答吧。

晚些时候，兆君睡了，我按照惯例翻开学校带回来的“联络本”，发现并没有关于兆君打架或是顶撞老师的留言。只有一条，六月二日学校远足（春游）的通知。

2.解释与顶撞不相同

自从兆君开始上小学，从点滴小事儿上可以看出中日教育体制、形式、方针、氛围上的不同。这一次的事情也只是这众多不同中的一个点而已。

但不管是什么，身为母亲，我依然想如何才能让兆君懂得，老师是应该得到学生足够的尊重的。即使是斯盖拉有错，兆君本身也并不完全正确，老师的批评他也理应接受。

日式的教育，不重在原因更重在谁先动手，谁受伤了！受伤的人会得到法律保护，即使那受伤者是最初的言语挑衅者，他依然会得到法律的保护，受处罚的是打伤人的人。这也就是日本人无论多生气，也只吵而不愿先动手的一个原因。

兆君还在保育园时就曾对我说过“老师说了，就是别人先动手了也不可以打他”这样的理论，这是我这个受了中式教育的人无法理解的。按照我从小所受的教育，让我接受以这种理论来教育孩子，实在是无法做得到。

在日本的学校中具有普遍性存在的“いじめ（欺负）”，这一直都是教育界呼吁关注的事情。与此相关的教育类书籍，更是随处可见。但这种现象却在日本校园中屡禁不止，因受到欺负无法承受，退学、自闭、自杀的事件更是时有发生。而这种事情在日本不是新闻，为了保护这类孩子，成立的民间团体也实在不少，可谓是日本社会生活中的一部分。

他们的“いじめ（欺负）”与中国一对一的欺负有着完全不同的性质。但是凡能被称为事件而被曝光的，都有一个共性：很多人欺负一个人，方法不止是暴力那么简单，更多的是来源于精神上的……

就我个人观点，我认为这种现象之所以屡禁而不止，与“老师说了，就是别人先动手了也不可以打他”这类话有着直接关系。越是听话的孩子，越容易按着老师的说法去做，那就越容易成为被欺负的对象。

即使孩子求助于老师了，老师也有不在的时候，况且坏孩子往往就是不听老师话的孩子。那么如果一个孩子不懂得自我保护，他成为被欺负的对象的可能性就会变得非常高。

在报社里我也会接到华人母亲为了孩子被“いじめ（欺负）”打来的求助电话，说真的，同为人母我有无尽的心酸。有些华人因存在语言障碍，加之个性软弱，让自己的孩子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自己却除了着急，不知该如何应对！

正因为看到了这些，我是决不会让自己的儿子成为日本教育缺陷下的牺牲品的。不管是否正确，我都按着自己的方法告诉兆君——决不可以欺负别人，可别人欺负你了，也不必客气；不许先打别人，但别人若打了你，一定要还手！

当时的兆君还小，怯怯地对我说：“妈妈我还手了，他去告诉老师了，老师会说我的……”

“不怕的，老师如果不问清楚原委就说兆君的话，你可以这样对老师说：‘妈妈告诉我的，有事情要先自己处理，谁要先打了我，我就可以打他！’如果老师再说，你可以告诉老师：‘你去找妈妈吧，是妈妈这样教我的！’好不好？不用怕的！”

中式的教育思想主导了我教育孩子的方式，兆君在这一点上，从小就接受了与日式不同的教育——被欺负，就要学会还击。否则，将会永远地成为被欺负的对象。

可看到兆君今日的表现，我又在想自己是否正确，是不是让孩子误解了，以为自己最厉害才行？虽然心中尚不明了自己是否多虑，但在兆君清晨去上学前，我告诉他：“宝贝，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是老师，虽然都是教大孩子的，但也是老师。所以兆君一定不要无故地顶撞老师噢……”

小东西想了一会儿说：“妈妈，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跟老师吵架了，就像是跟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吵架了一样？”

我点头：“是的，老师每天教你好多新东西，难道你不该尊重她？就像爸爸妈妈每天照顾你生活，难道你不该听爸爸妈妈的话？”

“嗯，知道了，以后不跟她吵，只要她不乱说我……”

“说了，也可以解释的，不一定就要吵。解释和顶撞是不一样的，你还是小孩子呢，懂吗？”

看着兆君一边点头，一边背上书包。我想我说这些足够了，再深奥的伦理道德，尚不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可以懂的。而昨晚，在问兆君学校的事情时，从他回答时的表情上我可以读出“愉快”两个字。

这个生活中的小插曲就这样过去了，而老师对兆君一如往昔，兆君也在进入八岁后，很少再有过和同学发生摩擦的事情，他有很多自己的朋友，于是我真正地释怀了……

3.经历第一次电话购物

随着兆君的成长，电视越来越多地占据了他的业余时间。以前只看动漫的兆君，现在看的东西范围很广，比如动物世界、世界奇闻轶事、日本美食探访等教科、娱乐节目……

在懂得并会看电视后，广告也成了兆君关注的一个环节。看到有什么他感兴趣的新广告后，这小东西便会生出购买的欲望来。

看到小食品的广告，兆君就会说：“这东西看起来很好吃呢！”

看到游戏类商品，他又会说：“这个看起来很好玩噢！而且正在促销，比平时便宜20%呢！”

有了小玩具的，更是会迫不及待地拉着我去看：“妈妈，这个漂亮吧！”

广告里生动鲜活的画面、让利的价格，非常能刺激人的眼球。而购物频道上的解说，别说兆君一个八岁的孩子，就连我偶尔也会为之心动。若遇上了正巧是自己计划想买的商品时，想按捺住不立刻拨打电话、不按家中电视遥控器中的购买键的冲动，还真的需要点儿定力。

一个不冷静，让欲望占了上风，只要手指头一动按下购买键，便可完成一次坐在沙发上购物的过程。于是这电视遥控也可购物的功能，始终不敢让兆君知道，实在是怕这小东西擅自买了，再要退还，可实在是麻烦。

这件事可以控制，却无法控制每天的电视广告、信箱里来的推荐广告、杂志里的广告……

渐渐地我明白了，想永远的拒绝兆君触摸这一块儿，根本就是我无法做到的事情。与其如此，不如让他明白，那些东西未必是真实的，只有让他想要的欲望自然地冷下来，才有可能让这小东西变得理智些。

于是在小东西又一次看到推销宣传单上画着的漂亮小电话，说“这个真漂亮”时，我接过了话题:“这个是很漂亮，但是不适合兆君玩了！”

“为什么，妈妈？”

“那电话，兆君在保育园时，就玩过了现在再买太幼稚了！”

“妈妈，我以前哪有过这样的？”

“你忘记了？有一次妈妈带你和妈妈的同事一起去了浅草雷门寺玩，王阿姨给你买了一个玩具电话，你一个小男孩，却非要一个粉色的！”

“啊？那个我记得，那跟这个不一样嘛！”

“妈妈，你看看，那个是小孩玩的，这个不是，是黑色的，而且可以玩游戏的。还在促销呢，原价是三千多，现在可是半价啊！”

我正在洗碗，对他说：“拿过来给妈妈看看！”

听到我这话，小东西即刻感到有了希望。如果他说了，我没理他，兆君多半就会明白，我是一点不想买给他的。这种判断能力，兆君已经具备了。

我手里忙着，小东西手里拿着广告宣传单给我看。看完我说：“嗯，真的是半价！让利这么多，没准是积压的商品噢！你帮妈妈看看，是附近哪家商场的。”

兆君拿过宣传单仔细看着下面的小字，告诉我：“妈妈，不知道，这上面只有订货的电话，没有地址。”

“哦，是邮购的？那算了吧，连看下商品的机会都没有，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好玩呢！”

“一定好玩，妈妈！你看这上面写的！”

说真的，我在看了这个广告后，直觉就是这个与兆君小时候买的那个是一样的，唯一多出的是有一个可以玩游戏的功能，而一个玩具电话上的游戏，对于兆君这种都能玩电脑里的网游的孩子来说，一定是幼稚的。

“兆君，这个肯定不适合你，相信妈妈说的话吧。广告上说的，都是用的最诱人的话来宣传的，如果不这样说，谁会想买呢！”

也许是因为我刚刚没有完全地拒绝，兆君仍旧觉得有希望，所以还是执著地说着：“妈妈，我看到过有同学玩过的，可以在水里套圈，还可以钓鱼呢，真的很好玩的！而且还是半价，只有一千多，买一个不行吗？”

我接过话题，原本是想借机告诉兆君那广告说的只是诱惑，不可相信的。但看到兆君现在的神情，我突然觉得，也许买一次失败的商品，对他来说更具有说服力。

我又笑着问兆君：“就这么不信妈妈的话？就这么想买？”

看我脸上的笑容，兆君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把你这个月还没有用的零用钱，全部拿来，让妈妈看看有多少，然后我们再谈是不是买！”

“妈妈不给我买？要用我的零用钱？”

“是兆君要买的，不是妈妈要买给你的啊，那当然要用你的零用钱嘛，不够的妈妈补给你，已经是给你最大的优惠了，是不是？要是不同意，就不买了！”

“真是没办法呢……”小东西嘟哝着进房间拿零用钱了。

我忍着没笑出声音来，心想：小东西，你后悔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结果兆君把这个月还没舍得用的零用钱，原封不动地全部拿来了。

“哦，还没用呢？有400日元呢，那好，剩下的妈妈补给你。你现在可以打电话让他们送货了，要什么颜色自己想好了再打。如果对方问你钱用什么方式付的话，你告诉他们，采用货到付款的方式，不走银行！还有就是家里的地址、电话一定不要说错了！”

“妈妈打！我不打！”

“为什么不打？是兆君自己要买的，当然要自己打了，你也八岁了，可以自己做这件事情了。没关系，妈妈在这儿呢，你要说不清楚了，再把电话给妈妈就是了！”

兆君被逼得没办法了，只好自己打电话了。

听小东西有板有眼地在电话里说着，我还真觉得这小东西像个小大人儿一样的。可到了最后，兆君还是把电话给我了：“妈妈，对方说需要家里大人最后确认一下才可以呢！”

我接过了电话。

“您家里孩子说要买KJ0038号商品，颜色为黑色，您家的地址为XXXXX，电话是03-XXXX，是这样吗？因为是促销商品，免邮费，您选择的是货到付款，所以我们要跟大人确认一下，以免是孩子淘气，造成我们货到无人收……”

在我表示了确定后，约定了后天晚上六点钟以后送到。

当我放下电话，兆君就愤愤不平地说:“他还不信我，问我买东西大人知道吗？真是的，好像兆君是说谎的孩子一样！”

“没有的，兆君。这是卖东西的人敬业啊，你还是未成年小孩呢，一听声音就知道。如果是你背着家长自己去偷偷买的，那家里人知道了是有权投诉这家公司，并可以拒绝付款的，懂吗？那他们就要损失寄来又要寄回的费用了，所以不是他不愿意相信你，是他从公司的利益出发，必须这样做的。”

“哦，我还以为是他以为我骗人呢！”

“兆君，不是的，但也许他们遇到过有小孩子这样做了，所以为了防止万一，才会这么做的。这是正常的，宝贝，所以别气了！”

“妈妈，什么时候可以寄到？”

“我们白天家里没人的，没办法付款。所以妈妈选了后天，就是周六晚上六点钟以后让他们送货。”

就这样，兆君有了第一次电话购物的经历。

母亲感言

兆君，我的宝贝，你是一个有思想有个性的孩子，如果妈妈按着自己事先设想好的“剧本模式”教育你，那将注定以失败告终。突发事件，是你这个小东西在生活中带给妈妈的乐趣，也是你赐予妈妈教育你的机会。就像这次意外的电话购物一样，妈妈原本在设想着找机会教你不要冲动购物，却意外地促成了你的冲动购物。

尽管妈妈试图让你在这次冲动购物中尝试一次失败的滋味，但结果是否就是失败，妈妈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很有可能，你真的喜欢这个东西，那这一次冲动购物便是成功经历，与妈妈所期待的有着相反的结果。

但是，妈妈并不因此而后悔，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兆君意外地尝试了一次自己电话购物。这增加了你的胆量，锻炼了你的处事、沟通能力，这对于你来说无疑也是一种收获。看着在电话里说得条理清晰的兆君，妈妈真的非常地欣慰。

对兆君理财能力的培养，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所以妈妈并不心急，以后在生活中仍旧会不断地给兆君提供机会，让你一点点地去经历。相信要不了多久，你一定会渐渐地明白，冲动购物带来的后果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