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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信誉

时间:2022-01-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另外,现在才是早上,像彭特菲尔德和哈钦森他们这些白人都是等干完当天的活计才玩骰子的,像这样他可从来没见过。这些黄金都归彭特菲尔德和哈钦森,他们也属于大富豪级的人物了。彭特菲尔德又用指节在桌子上敲出那单调的鼓点,突然一阵噼啪门响,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彭特菲尔德的眼里哈钦森希望大增,他还有一次摇的机会,如果还是六点。彭特菲尔德回到他的矿井,那里现在更加令人枯燥。

男人的信誉

“告诉你我们要干吗:我们来摇骰子。”

“那正合我意,”第二个人边说着,边转头看着在小屋角落里修理雪鞋的印第安人。“喂,你,比利拜登,乖乖地给跑一趟,去奥利森住的房子,告诉他我们想借他的骰子筒用用。”

比利拜登吃了一惊,本来开会是要说人员、木材和粮食的事,怎么突然要去找骰子?另外,现在才是早上,像彭特菲尔德和哈钦森他们这些白人都是等干完当天的活计才玩骰子的,像这样他可从来没见过。可是他没动声色,育空地区印第安人就得这样。他戴上手套出门去了。

虽然已经是早上八点钟了,可外面还是漆黑一片,小屋里点着蜡烛,插在一个空威士忌酒瓶里,瓶子放在一堆乱七八糟的脏盘子中间。酒瓶的长嘴里插过好多蜡烛,上面覆着一层烛泪。小房子里只有这么一间屋子,到处都和桌子上一样乱。小屋一边靠墙的地方,是上下两层的铺位,两个男人早上刚起床,毯子就那么乱堆着。

劳伦斯·彭特菲尔德和科里·哈钦森都是百万富翁,虽然他们看着一点也不像。他们就像在密歇根州任何一个营地里常见到的毫不起眼的伐木工人一样,两个人身上都毫无特别之处。可是,在屋外的黑暗中,地上到处都是矿洞,很多人在忙着从洞底把泥土和金矿沙用绞车绞上地面,而另一些人将金矿砂从基岩上铲下来,每人工钱十五美元。每天,价值几千美元的黄金从基岩上被铲下来,再绞上地面。这些黄金都归彭特菲尔德和哈钦森,他们也属于大富豪级的人物了。

比利拜登走后,屋里一片寂静,彭特菲尔德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把桌子上的脏盘子高高地摞起来,用指关节在空出的桌面上敲着鼓点。哈钦森一口吹灭蜡烛,若有所思地用食指和中指把灯芯上的黑灰抹去。

“啊呀,咱俩都去多好啊!”他突然叫起来,“这样我就能把这事办成。”

彭特菲尔德看着他,脸色很难看。

“要不是因为你那该死的固执,早就解决了。你要做的就是赶快动手,我先料理这里,等明年我也去。”

“干吗我去?又没人等我。”

“你的人在等你呢,”彭特菲尔德不客气地插话。

“你倒是有,”哈钦森接着说,“我是说姑娘,这你明白。”

彭特菲尔德沮丧地耸了耸肩。

“她会等的,我想。”

“可她都等了两年了。”

“再等一年也不会让她老得面目全非。”

“那就是三年了,你想想吧,老家伙,在这个没人烟的地方等上三年,这个他妈的鬼地方。”哈钦森挥舞着手臂,都要叫起来了。

他比自己的伙伴还要年轻几岁,不到26岁。他的脸上露出渴望的神情。那是一个人长久以来一直对什么事情可望而不可即后才会有的表情。彭特菲尔德的脸上也是同样的表情,他也耸着双肩无奈地叹息着。

“昨晚我梦到我去金坎德饭馆了,”他说,“音乐奏响,酒杯相碰,人声嗡嗡,女人欢笑,我点了鸡蛋——对了,先生,我点了鸡蛋,炒的、煮的、炖的、烧的,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等一端上桌,我就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了。”

“要是我,我就点沙拉和蔬菜,”哈钦森垂涎欲滴地评品着,“来一块大大的、外焦里嫩的上等牛排,小圆葱和小萝卜,吃在嘴里咔嚓响。”

“要不是我醒了,我还是得再加上鸡蛋。”彭特菲尔德又回了一句。

他从地上捡起一把遍体鳞伤的班卓琴,随手弹了几下,听得哈钦森龇牙咧嘴,气喘吁吁。

“快拉倒吧!”他突然爆出一股无名火,而对方正弹着一首轻快的曲子,“快把我逼疯了,真受不了。”

彭特菲尔德把班卓琴扔到铺上,接着唱起来:——

“听我胡说八道,可孬种还不承认——

家乡生活真美好,我却在这里遭罪,

真叫人难忘啊,那夜夜歌舞酒会!”

哈钦森坐在那里直皱眉蹙眼,又把头伏在桌子上。彭特菲尔德又用指节在桌子上敲出那单调的鼓点,突然一阵噼啪门响,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门边墙上挂着一层白霜,他又开始唱起来:——

“行装已打好,绞架空立,

鲑鱼游向大海;

噢,我的心上人,去往何处

才能让我的心与你做伴。”

屋里又静了下来,直到比利拜登回来,把骰子筒扔到桌上。

“真冷啊,”他说,“奥利森跟我说,昨天夜里育空河都封冻了。”

“听见了吗,老家伙!”彭特菲尔德叫起来,猛拍着哈钦森的肩头,“今天不管谁赢了,明天这个时候他都要回家,去过天堂般的日子了!”

他说着拿起骰子筒,熟练地晃起来。

“玩什么?”

“连发五点,”哈钦森回答,“快点摇吧。”

彭特菲尔德一把将桌上的盘子都扫开,摇出了五个骰子。

两人都急切地看着,这一摇没出对子和五点。

“死点!”彭特菲尔德嘟哝着。

彭特菲尔德酝酿了半天,把五个骰子捡起来装进了筒里。

“我要是你,就摇个五点出来。”哈钦森撺掇他。

“不!你没门,看我怎么弄,”彭特菲尔德回答着,摇出骰子。

这次还是没有对子,却连着出二、四、六点。

“还是死点!”他又嘟哝着,“你不用摇了,科里,你不会输的。”

哈钦森一言不发,收起骰子装好,晃了晃,一把扣在桌上,一摇,他摇的也是一个六点死点。

“反正现在平局,可是我得摇得更好,”他说着,装上四个骰子,要比点大,“这下我就赢你了。”

可是点数是二、三、四、五,还是死点,和彭特菲尔德的点数相当。

哈钦森叹了口气,“我就没这么背过,”他说。

“是够背的了,”彭特菲尔德又说着,抓起骰子摇起来,三个五点。又等了好久,他才第二把摇出了第四个五点。哈钦森看来是没希望了。

可哈钦森第一把就摇出了三个六点。彭特菲尔德的眼里哈钦森希望大增,他还有一次摇的机会,如果还是六点。他就将跨越冰海,回美国老家了。

他晃着筒里的骰子,刚要摇出去,又犹豫了,接着再晃。

“快点!快点!都晃到晚上了!”彭特菲尔德尖刻地叫着,放在桌子上的拳头紧紧攥着,好像不这样他就忍不住了。

骰子滚动着,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六点。两人都坐在那盯着看,半天没人吱声。哈钦森偷偷地看了看对方,发现对方也在偷偷地打量自己,只是他紧抿着嘴唇,装出不在乎的样子。

哈钦森哈哈一笑,站了起来。笑声里透着紧张和理解。这场赌点中,赢了反而比输了更不好受。他向同伴走过去,同伴也猛地向他靠过来:——

“你现在给我闭嘴,科里!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留下来好让我去,不就这些吗?快别说了。底特律那边有你要见的人,这就够了。另外,我去要做的事,你正好能替我做到。”

“你是说……?”

彭特菲尔德看懂了他眼里的意思,回答说:

“对,就那事。你可以把她给我带来。唯一不同的是,在这里只能办个道森式的,而不是圣弗朗西斯科式的婚礼了。”

“我的天哪!”科里·哈钦森反驳道,“我怎么能就这么把她给你带来?我们实际上不是兄妹关系,因为我还没有见过她,并且,你知道,我们两人一起旅行也不合适。当然,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没关系,可是,你想想那会是什么样子啊,老兄!”

彭特菲尔德低声诅咒着,想象着他们在比阿拉斯加暖和点儿的地方一起走会是什么样子。

“好啦,你先听我说,别那么说什么就是什么,”哈钦森接着说,“这种情况下,对我来说,唯一公平的就是,你今年先走。明年不就差一年吗,等那时我再可着劲地享受。”

彭特菲尔德摇了摇头,可是,能看得出来,他还是有点动心。

“这不行,老家伙。我感谢你的好意,可这就是不行,我一想到你在这里替我苦干、受罪,我就愧得慌。”

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他在铺位上一阵乱翻,结果弄得那里乱七八糟,然后,他手里抓住一个本子和一支铅笔,在桌边坐了下来,在本子上果断而快速地写起来。

“好了,”他说着,把这封潦潦草草的信塞进哈钦森的手里,“你把它寄走,事情就都妥了。”

哈钦森扫了一眼信又放下了。

“你怎么知道那个兄弟愿意往这走一趟?”他追问着。

“噢,他会的,为了我——也为了他妹妹,”彭特菲尔德回答说,“你知道,他是个新手,光让他自己陪着她来,我还信不过。可是,跟你一起来,那就又安全又容易了。你一到那里,就去找她,让她做好准备。然后你就向东方走,去找你的人,等到了春天,她和她兄弟就会随时准备能同你一起动身了。我知道,你会从一开始就喜欢她的,你一见到她就会了解她的。”

他这么边说着,边打开怀表后盖,里面嵌着一张姑娘的照片。科里·哈钦森盯着看起来,眼里充满了艳羡。

“她叫梅布尔,”彭特菲尔德接着说,“找她家也很容易。你一到圣弗朗西斯科,就叫上一辆出租车,你说,‘米尔顿大街,霍姆斯家’——兴许米尔顿大街都不用说,司机就知道霍姆斯法官住在哪儿。”

“嗯,还有,”彭特菲尔德停了一下又说,“你再给我带点小东西也不错,比如……”

“已婚男人过日子用的东西。”哈钦森一咧嘴,脱口而出。

彭特菲尔德也咧嘴一笑。

“对,餐巾啦、桌布啦、床单,还有枕套,反正就那些吧。还得弄一套好点的瓷器。你知道,让她来弄这些东西可有点难。你可以用船把它们经白令海运过来。唉,我说,弄来一架钢琴,怎么样?”

哈钦森完全同意,他的不情愿走早就忘了,都有点跃跃欲试了。

“啊,对了!劳伦斯,”最后他说着,两个人都站了起来,“我会把那姑娘给你好好地带来。我可以负责做饭、喂狗,她兄弟要做的,就是保证让她舒舒服服的,有什么我忘了的他来做。我还告诉你,我什么也忘不了的。”

第二天,劳伦斯·彭特菲尔德最后一次同哈钦森握手告别,看着他赶着狗,一点点地消失在冰冻的育空河上,踏上了跨越冰海回家的路。彭特菲尔德回到他的矿井,那里现在更加令人枯燥。他坚忍地去面对那漫长的冬天,那里有工作要做,有工人要监管,还有富矿线变向时,还得他去指挥挖掘工作。可是他的心思已经不在工作上了,别的活计不让他上心,直到在矿井后面的小山坡上,竖起了成排的原木,一座新房子开始建起来。那是一座大房子,很暖和,里面分隔成三个舒适的房间。每根木头都是用手工砍出来的,花的钱赶上了一架昂贵的绞车,因为工匠的工资是每天十五美元。可对他来说,花再多钱也算不了什么,因为这房子是要给梅布尔·霍姆斯住的。

于是他每天忙着盖房子,边干边唱:“啊,我的心上人,去往何处,才能让我的心与你做伴!”他在桌子上方的墙上还钉上一张日历,每天早上起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画掉一天,再数数还有多少天,他的伙伴就会在春天的日子里,沿着育空河的冰雪之路,隆隆作响地回来。他还有个鬼念头,就是不让任何人在山上的新房子里睡觉。那房子一定要全新地接待她的到来,就像那些新砍成方木的木材也必须是全新的一样。等房子一完工,他就找了一把挂锁把它给锁了起来。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让进。他已经习惯了在那里呆很长时间,等出来时,容光焕发,一脸喜气。

到12月份,他收到了科里·哈钦森的信。他已经见到了梅布尔·霍姆斯。哈钦森在信中写道,她还真是那个样子,是劳伦斯·彭特菲尔德的妻子。他的信写得充满激情,结果让彭特菲尔德也心潮澎湃。接着,信件就一封接一封地寄来,有时,赶上邮件积压,会两三封一起来,写的内容都是同一类事情。科里刚刚离开梅登大街,科里要去梅登大街,或者科里正在梅登大街,他在圣弗朗西斯科久久逗留不走,连去底特律的事都没想。

劳伦斯·彭特菲尔德都开始觉得,他这位伙计陪梅布尔·霍姆斯的时间有点太长了,因为他还得去东部找他自己的人呢。他甚至有时觉得自己都开始担心起来了,要不是他那么了解梅布尔和科里的为人,那就更得担心死了。另外,梅布尔的信中,说起科里也太多了。另外,他们谈到穿越冰雪和道森式的婚礼时,他们话里话外地露出了一丝丝羞怯。彭特菲尔德再回信时言辞热切,还要笑话一下她的恐惧,他把那些都当成是害怕艰难困苦,而不是她那少女的矜持。

可是,他毕竟已经等了两个漫长的冬天,再让他等上一个没完没了、令人生厌的冬天,他可有些受不了。每天监督工人干活,寻找富矿线也无法冲淡日复一日的枯燥。到一月末的时候,人们就看见他有时往道森镇里跑。在那里,他暂时忘记自己的身份,坐在了赌桌前面。因为他输得起,所以他总能赢,而“彭特菲尔德式运气”也成了玩法罗牌的人们的口头禅。

他的好运气一直伴随着他赌到2月份的第二个星期,至于他输了多少,人们只能猜测,因为,他在大赌了一场后,再也不玩了。

那是在大剧场里的事,之前他已赌了有一个小时,当时他是押哪张牌,哪张牌就赢。一把牌刚完事,庄家在洗牌,赌场老板尼克·英伍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我说,彭特菲尔德,我看见你那伙计一直在外面耍他的鬼把戏。”

“我想他会过得不错,”彭特菲尔德回答说,“特别是那是他应该得到的。”

“是个人他就乐意,”尼克·英伍德大笑起来,“可是我可不敢说结婚就是过得好。”“科里结婚了?”彭特菲尔德叫道,此刻他是又惊又疑。

“对呀,”英伍德说,“我是在今天早上送来的圣弗朗西斯科报纸上看到的。”“噢,女方是谁?”彭特菲尔德追问道,那样子就像一条鱼上了钩,却死死咬住不松口,而且还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最后要遭人嘲笑。尼克·英伍德从口袋里掏出报纸,找着地方说:

“我对名字可记不好,我记得好像是:梅布尔——梅布尔,噢,对了,就在这——梅布尔·霍姆斯,什么什么霍姆斯的女儿,——管他是谁呢。”

劳伦斯·彭特菲尔德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尽管他不知道,在北方那里是否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他冷冷地打量着面前那一张张脸,不知道人们是不是在逗他玩,可是除了过分的好奇之外,他什么也没看出来。然后,他转头看着那个赌徒,用冰冷、平缓的语气说道:

“英伍德,我出五百块,赌你刚才说的话那报纸上根本就没有。”

赌场老板揶揄地看着他,还有点吃惊:

“一边去,小子,我可不想要你的钱。”

“我想也是,”彭特菲尔德冷笑着,下了双倍的注,接着赌。

尼克·英伍德的脸红了,他好像不相信自己的知觉似的,又仔细地看了看报上的一栏,然后他抬头看着彭特菲尔德。

“看这儿,彭特菲尔德,”他说着,话说得又快又紧张,“我可不允许,你知道。”

“不允许什么?”彭特菲尔德冷冷地追问。

“你说我撒谎。”

“没那么回事,”彭特菲尔德回答,“我是说你是在装明白。”

“快下注吧,先生,”发牌的人招呼着。

“可我告诉你,那是真的,”尼克·英伍德坚持着。

“我也跟你说了,我出五百块,赌那报上没写。”彭特菲尔德回答着,同时把一大袋子金沙扔到了桌子上。

“很抱歉,我赢了你的钱,”英伍德反驳着,把报纸一把塞给彭特菲尔德。

彭特菲尔德看着报纸,尽管他不愿相信那是真的。他先看标题,“年轻的洛金伐尔来自北方,”然后又看文章,这时,他眼前赫然出现了两个连在一起的名字,梅布尔·霍姆斯和科里·哈钦森。他又看看报头,那正是圣弗朗西斯科报。

“钱归你了,英伍德,”他说着,干笑了一声。“我那位伙计要是开始干起事来,谁也说不准他会干出点什么。”

然后,他又低头看那篇文章,一字一字地看得很仔细,很慢。他不能再怀疑了,毫无疑问,科里·哈钦森娶了梅布尔·霍姆斯,报上这样描写他,“一位矿产大亨,”“劳伦斯·彭特菲尔德(圣弗朗西斯科还没有忘记他)的合伙人,在富饶的克朗代克与那位先生还有其他产业可以分得红利。”在文章最后,他竟然看到,“哈钦森先生和夫人去东部底特律进行短暂的旅行后,将去那迷人的克朗代克乡村度蜜月。”

“我一会儿回来,位子给我留着,”彭特菲尔德说着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口袋,这口袋碰上个吹牛大王,等回去时已经少了500美元。

他来到大街上,买了一份西雅图报纸,那上面也登着相同的消息,只是内容有所缩减。科里和梅布尔无疑已经结婚。彭特菲尔德回到赌场,重新开赌,他要求取消赌注限制。

“要动手了,”尼克笑着,点头示意庄家,表示同意。“我刚才想要去AC商店来着,可是现在,我想我还是等一会儿,看看你的大手笔吧。”

彭特菲尔德又赌了两个小时,他一直在输钱,庄家又掏出一支雪茄,咬掉一端点着,这时他宣布,底牌出光了。彭特菲尔德兑给人家四万美元,与英伍德握着手,宣布这是他最后一次玩这种赌博,今后再也不会去任何一家赌场。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想到他惨遭重创,更别提有多厉害了。从外表上看不出有明显变化。他回去干活又忙了一周,和以前一样。后来他在一份波特兰报纸上又看到那桩婚事的报道。然后他就找来一个朋友先替他料理着矿上的事务,而他自己则赶着狗沿育空河而上。他一直沿索尔特河走,最后到达了怀特河,然后顺河而下,五天后他来到怀特河边一处印第安人的狩猎营地。当天晚上他受到热情款待,而且有幸坐在酋长的身边。第二天一早他又赶着狗队折返到育空河谷。可是他不再走了。那天晚上,一个年轻的印第安女人替他喂了狗,帮他扎下营。她小时候曾经遭到过熊的袭击,现在走路还有点跛。她叫拉什卡,刚一开始,对待这个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陌生白人男子,她还有点羞怯。他几乎没怎么好好看看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娶了她,现在正带着她回到他那神秘的来处。

但是,与大多数和北方白人男子婚配的印第安姑娘的命运相比较来说,拉什卡的运气还是不错的。他们一到达道森镇,就又按白人的方式,请牧师又举办了一次婚礼,本来他们已经按土著印第安人的方式结过婚了。来到道森镇,这对拉什卡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梦想了,从这里,她又被直接带到了博纳泽金矿,然后被安置在小山上那座精心盖起来的房子里。

他们的到来立刻在镇上轰动一时,并不是因为他娶了一个印第安女子,而是因为他举办了一场正式的婚礼,这场正儿八经的婚礼让人们有些不可理解。可是也没人就这事挑他的毛病,只要他的奇怪的想法对别人没有什么特别的伤害,人们也就随他去了,彭特菲尔德还是可以照常去娶了白人为妻的人家做客。有了这场婚礼,就没人觉得他是一个另类人物,也没有对他进行什么道德谴责,只是,一提到女人,还是有人对他颇有微词。

从外界再没有寄来过什么信件,有六雪橇的邮件在大赛蒙地方丢失了。另外,彭特菲尔德知道,科里和他的新娘这时应该已经踏上归途了,他们此时应该还在蜜月期呢——这次蜜月旅行原本可是他自己为之苦熬两年所期待的。他一想到这儿,就痛苦地抿住嘴唇,可是,除了对拉什卡更好以外,他倒没别的表示。

3月已经过去,4月也接近尾声了。春天的一个早晨,拉什卡要求去一个叫西沃什·皮特的人家,那是在沿河谷几英里之外的地方。皮特的妻子,是一个斯图尔特河地区的女子,她捎信来说,她的小孩儿有点不对劲。而拉什卡,是一个母性超强的女人,而且非常善于调理小孩儿的毛病。只要有机会,她就会去帮助那些运气不如她的女人们照顾孩子。

彭特菲尔德赶着狗拉雪橇队,带着拉什卡沿博纳泽河谷而下。春天已经萌动,冰雪的寒气已经过去,虽然还是大雪封地,可是淙淙流水声已经说明严冬正在消退。雪橇时常陷住,到处都有矿坑口挡住去路。有一次,他们又停了下来,因为那地方不够两架雪橇并排过的,这时,彭特菲尔德听到有狗铃声正在向他们走近,于是他喝住了自己的狗队。

一队看上去疲惫不堪的雪橇犬拐过一条狭窄的弯路,身后拉着一架满载的雪橇,驾辕那人的姿势彭特菲尔德看着很熟悉,雪橇后边还跟着两个女人。他又看了看驾辕的那个男人,真的是科里,彭特菲尔德站起身来等着。他真高兴,这会儿拉什卡也在身边。他想,这次见面,就算是先经过算计,也不会比这更好了。他一边等着,一边琢磨着要说什么,他们又能说什么。对自己来说,没必要说话,他全占着理,就看科里能说什么了。

三个人排着队走近了,科里一下认出他来,喝住狗队。他嘴里叫着,“你好吗,老伙计,”伸出了手。

彭特菲尔德同他握了握手,毫无热情,也没说话。这时,那两个女人已经走上前来,他注意到,第二个女人是多拉·霍姆斯。他摘下皮帽子,帽檐飞舞着,他先同多拉握了握手,然后转头看着梅布尔。她倾身过来,看起来美丽动人,神采飞扬,可是面对着他伸出的手,她颤抖起来。他本来是想说,“您好,哈钦森夫人,”——可是,不知怎么回事,这个哈钦森夫人让他张口结舌,最后他只是勉强说出一句,“您好!”

场面真像他想的那样令人压抑,令人尴尬。梅布尔为自己的身份而无所适从,而多拉,显然是被请来当和事佬的,她说:

“呃,怎么啦,劳伦斯?”

彭特菲尔德还没来得及回答,科里就赶紧抓住他袖子,把他拽到一边。

“怎么回事,老伙计,你这是什么意思?”科里压低嗓门追问着,还一边拿眼睛向拉什卡示意。

“科里,我怎么觉得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呢,”彭特菲尔德讥讽地说。

可是科里还是直奔主题。

“你雪橇上那个印第安女人是怎么回事?你这点破事我怎么就看不明白呢,赶紧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谁?她是谁的印第安老婆?”

这时劳伦斯·彭特菲尔德才觉得出了这口恶气,而且他说得得意洋洋,好像这样才能或多或少地补偿他所受到的冤屈。

“她是我的印第安老婆,”他说,“你要是愿意,可以叫她彭特菲尔德夫人。”

科里·哈钦森一下子傻了,彭特菲尔德撇下他,转而看着那姐妹俩。而梅布尔一脸的焦虑,看起来不想搭理他,他只好看着多拉,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和蔼地问道:

“这旅途你们是怎么挺过来的?睡觉挨冻了没有?”

“这位哈钦森夫人还受得了吗?”他接着又问道,一边拿眼看着梅布尔。

“噢,你这个傻瓜!”多拉叫着,一把将他紧紧地抱住。

“这么说你也看到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你今天怎么这么怪里怪气的。”

“我……我也不明白,”他结巴了。

“第二天的报纸都改过来了,”多拉紧接着说起来,“我们做梦也没想到你会看到,别的报纸都印对了,只有你看到的那份倒了大霉!”

“等等,你什么意思?”彭特菲尔德追问着,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惧,好像自己身处悬崖边上了。

可是多拉还在口若悬河地说着。

“唉,当我和梅布尔要去克朗代克的消息传开以后,双周报说,等我们走了以后,米尔顿大街就完了,当然,他们的意思是说,那里就会寂寞了。”

“然后……”

“我就成了哈钦森夫人,”多拉回答说,“而你一直还以为是梅布尔同哈钦森结了婚。”

“真就是这么回事,”彭特菲尔德慢慢地说,“可是我现在才明白,记者把名字给弄混了,而西雅图和波特兰的报纸是转载的。”

好一会儿,他就那么站在那里,无话可说。梅布尔又把脸转过来看着他,他看见她眼中充满了期待。科里对他脚上穿的一只软皮平底鞋格外感兴趣,因为鞋尖都磨破了。而多拉则偷偷地侧目看着拉什卡,她正坐在雪橇上,脸上毫无表情。劳伦斯·彭特菲尔德两眼发直地看着前方,仿佛看到自己那令人沮丧的未来,一幅幅灰色的画面展现的是,他赶着一群奔跑着的狗,驾着雪橇,身旁是跛脚的拉什卡。

然后他看着梅布尔的眼睛说话了,语气非常直率。

“我非常抱歉。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事情是这样的。我以为你嫁给了科里。那边在雪橇上坐着的那位,就是彭特菲尔德夫人。”

梅布尔·霍姆斯虚弱地转身看着自己的妹妹,好像这次长途跋涉所有的劳顿顷刻间都降临到她的身上一样,多拉拦腰抱住她。科里·哈钦森还在琢磨着那双鞋,彭特菲尔德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每个人的脸,然后转向了他的雪橇。

“咱们可不能总在这里耽搁了,皮特的孩子还等着呢,”他对拉什卡说。

长长的鞭子挥舞起来,呼呼作响,雪橇狗都绷紧了胸前的挽带,雪橇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

“哎,我说,科里,”彭特菲尔德回头叫着,“你还是住那间旧房子吧,反正别人住的时间也不长,我在山坡上又盖了一座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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