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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中的温暖

时间:2022-01-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母亲抱着大弟,父亲搂着我,朦胧中我看见母亲俯下身子,低着头,亲吻着大弟的小嘴儿,小心翼翼地用她那干裂的嘴唇传递着丝丝润泽。我和大弟听着听着,就都开心地笑了,仿佛我们也走出了地震的阴霾。有一天天色已黑,母亲点上煤油灯,拿出碗筷准备让我和大弟吃晚饭。我和大弟赶紧藏到母亲身后,偷偷地向外望着,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奶奶,搂着一个小男孩儿倚靠在我家门槛外。

文/缪金培

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八日三时四十二分,朦朦胧胧中一阵强烈的撼动,把我从睡梦中惊醒,以后的每天几乎都有或轻或重的余震恐吓着我幼小的心灵。

“涨大水啦,快跑啊!涨大水啦,快往西山跑啊!”震后的第三天午后,二伯父跌跌撞撞地跑进村子时,还不停地急切地喊着。村里顿时乱作一团,还没从地震的惊恐中走出的人们,又一次哭着,喊着,携儿带女,扶老牵幼,朝村西的山坡上跑去。盛夏的烈日火辣辣地炙烤着仓皇逃遁的人群。

沉寂的山顶顿时热闹起来了,孩子的哭声,老人的哀叹声,男人的劝慰声,女人的祈祷声,夹杂着无奈的叹息声混成一片。人们起先是在山顶上站着,向村里翘望着,然后就是坐着,躺着,很多人抹着眼泪啜泣着。火一般的烈日晒烤了一天终于收敛了,沉沉西下,天色也黯淡下来,整整一天水米不进的人们无精打采地围在一起,孩子们怯怯地说,妈,我饿了。老人们的嘴唇干裂地裂着口子。“如果有一桶水,大家都喝点儿,该多好啊!”

“是啊,哪怕一碗水也行啊!”人们议论开了,可是就要涨大水了,村子马上就被淹没了,谁又敢回去打水呢?

人们望着黑暗中死寂的村子,再也没人敢言语了。

很多孩子连渴带饿已经睡着在父亲或母亲的怀里了。有的母亲摇着蒲扇,为孩子们轰蚊子,有的母亲脱下外套,搭在孩子身上。我母亲抱着大弟,父亲搂着我,朦胧中我看见母亲俯下身子,低着头,亲吻着大弟的小嘴儿,小心翼翼地用她那干裂的嘴唇传递着丝丝润泽。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有水了,有水了,快叫醒孩子!”揉着惺忪的睡眼,我听到母亲说,是二伯父一个人摸黑回村拎回了多半桶水。其实,他打了满满一桶水的,由于天黑,上山的路不好走,心里又特别恐慌,一路跌跌撞撞,到山上后就只剩下半桶水了。

一个救灾的红瓷碗开始在人们手中传递着,在炎炎烈日下晒烤了一天的人们多想喝个痛快呀!但没有一个人这样做。一碗水传过了十几个人,还剩下多半碗,几百口人就这样一一传递下去,先是孩子们,然后是老人们,接着是妇女们,最后轮到男人们,没有人发号命令,就这样依次传递着。最后红瓷碗又被一位大妈递到了母亲手里,她对母亲说:“华华妈,你多喝点儿吧!孩子快生了,都没碗饭吃,就多喝点儿水吧!”那时母亲怀着小弟弟,马上快到生产的日子了。

在黯淡的夜幕下,那一大红瓷碗水像极了一碗清冽冽的月光,在每个人手里传递着。其实传递的已不再是一碗水,是一种爱,一股力量,一份温暖。最后又传到母亲手里时,母亲双手捧起,轻轻地抿了一小口,像抿进了一碗甜美月光。后来我和母亲每每提起此事,母亲捧起那个红瓷碗都会泪流满面,久久地沉浸在温暖和感动中。

终于从窝棚搬进了简易房里,因为母亲面临生产,我们家该是最先搬进简易房的。外婆也从几十里外给我们带来的 一份温暖的慰藉,那是一个用旧衣服的袖子上下扎起来的小布口袋,里面装了不过五斤大米。母亲激动地流着眼泪,我和大弟趴在炕沿上向灶台张望,月子中的母亲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小撮米熬成稀粥给我和大弟喝,父亲和母亲依旧喝玉米面粥。

那时五岁的我和三岁的大弟被地震、涨大水惊吓得食欲全无,我们整天缠着母亲问:“天塌下来怎么办呀?井里再冒水了会不会淹到咱们家呀?门口的大裂缝会不会让我们都陷进去啊?是不是真的到了世界末日啊?……”

母亲怀里抱着刚生下的小弟弟,给我们讲《女娲补天》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打起仗来,结果败了的水神共工一怒之下,用头把天撞出了一个大窟窿,地也陷成一道道大裂纹,山林烧起了大火,洪水从地底下喷涌出来,龙蛇猛兽也出来吞食人民。女娲看了,感到无比痛苦,于是决心补天。她选出各种各样的五彩的石子,架起火将它们熔化成浆,用这种石浆把残缺的天窟窿补好,随后又斩下一只大龟的四脚,当做四根柱子把倒塌的半边天支起来。经过女娲一番辛劳,大窟窿总算补上了,地也填平了,水也止住了,龙蛇猛兽也绝迹了,人民又重新过上了安乐的生活。”

我和大弟听着听着,就都开心地笑了,仿佛我们也走出了地震的阴霾。现在想起来,在苦难面前,母亲是一个多么乐观的人。

父亲是个木匠,整天忙着为村民们搭盖简易房,每天早出晚归,有时我们一天也看不见他。父亲总是天不亮就为我们熬好白粥和黄粥, 自己匆匆喝点儿黄粥就出门了,晚上天黑才进家门。

那时我和大弟把大米粥叫作白粥,把玉米面粥叫作黄粥,我们只喜欢吃外婆送来的白粥。一碗黏稠的白粥是我们眼里的美味佳肴,其实那时,很多孩子看都没看过,更别说吃了。

有一天天色已黑,母亲点上煤油灯,拿出碗筷准备让我和大弟吃晚饭。一红瓷碗的白粥刚放在桌子上,还没来得及给我们姐弟分在小碗里,就听见从门口传来低低的哀求声:“大妹子,行行好,给孩子一口粥吃吧!”

我和大弟赶紧藏到母亲身后,偷偷地向外望着,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奶奶,搂着一个小男孩儿倚靠在我家门槛外。小男孩儿和我差不多大,瞪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母亲手里的红瓷碗。只见母亲很快走过去,弯下腰,把小男孩儿抱了起来,放在桌边的板凳上,端起那碗白粥,又回过头看了看我和大弟,迟疑了一下就把一大碗白粥全都塞在了小男孩儿手里,老奶奶已经蹲在了小男孩儿背后,望着红瓷碗里的白粥一个劲儿地说:“谢谢!谢谢!孩子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谢谢!大妹子真是好人啊!”

母亲边扶着老奶奶坐在板凳上,边劝慰着:“天黑了,太阳走了,还有月亮呢!放心吧, 一切苦难都会过去的!”

红瓷碗里的白粥,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在小男孩儿黑乎乎的颤巍巍的小手里,泛着月光一样柔和的光。

虽然唐山大地震已经过去四十年了,但我忘不掉那一碗白粥,它像极了一碗月光,深深地照进了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后来,在每个幽暗的夜晚,在我失意,落寞,颓废的人生旅途中,我的眼前总会浮现出在残垣断壁中毅然挺立起的家园,耳边总会响起母亲说过的话:“天黑了,太阳走了,还有月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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