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县长当一当

八路军一边派部队打仗,一边派干部去地方做工作,这是红军的老传统,也是基本的生存发展之道。

原红27军政委王平,一过黄河,就被派往阜平去做地方工作。

阜平是个小县,只有9万多人。可八路军不但派了这样一个大干部去,临走前,总部首长朱德、彭德怀、任弼时、左权、邓小平还集体会见了王平,郑重地做了交代。

因为这是一个大任务。

共产党做地方工作、开辟根据地,很有经验。但过去的基本方式是“打土豪,分田地,建立苏维埃”,现在不能搞这一套了,又怎么去做群众工作呢?怎么去建立人民武装、掌握政权呢?这需要探索。因此,必须派最得力的干部去摸出一条路来。

1937年9月底,王平、刘秀峰两位已出任晋冀临时省委军事部长和组织部长的领导,在五台八路军总部告别各位首长,带着一名警卫员和一位马夫,牵着一匹马,拿上一本三十万分之一的地图和一本《游击战争》的书,还带了40元钱,就向阜平走去。

从五台到阜平,共有200多里山路,走了两天半,来到了阜平县城。

说阜平是个小县,是因为它只有9万多人,但同时又是一个大县,面积有2400多平方公里。境内山岭连绵,沟壑纵横,耕地不足10万亩,阜平还是一个穷县、落后县。当地有句俗话,“平山不平,阜平不富。”老百姓生活很苦,“糠菜半年粮”,交通很不方便,不通汽车,不通轮船,连马车也难通,运输全靠人背牲口驮。

阜平既偏僻,又不十分偏僻,向东走200多里,就到了平汉路上。在这里屯兵,因不通公路,日军难以进来,而我军则可随时出兵,威胁敌人的大动脉。再加上地广人稀,好打游击,因而八路军选择了这个县,将其作为最早开辟抗日根据地的地方。

在王平没来之前,115师政治部主任罗荣桓已率政治部机关和一个教导大队驻进了阜平。王平一到,就先去拜访罗荣桓。

在深山老林见到战友,当然非常高兴。罗荣桓笑着说:“你们来得正好,我们还要往豫鲁方向发展。”接着,向王平介绍了阜平的情况,特别是县长与附近国民党驻军的情况。

阜平县长叫张仲孚。1931年,著名共产党员、红24军政治委员谷雄一率部转战阜平,占领县城,建立苏维埃政权。驻阜平的国民党沈克部(后改编为106师)假装投降红军。年仅26岁的谷雄一没经验,受了这场假“兵变”的欺骗,不幸于1931年8月被捕遇难。张仲孚,就是这场假“兵变”的主谋之一。

阜平附近的王快镇,驻有国民党中央军的第47师,这个师的师长就是后来的“磨擦”急先锋、97军军长朱怀冰。

罗荣桓介绍完毕,认真地叮嘱道:“这里情况复杂,你们可得有个精神准备呀!”

王平是打着阎锡山的招牌来的,其公开身份是第二战区战地动员总会特派员,公开任务是前来组织“阜平县战地动员委员会”。

“战动总会”是根据周恩来的提议,经阎锡山批准成立的。于1937年9月20日成立于太原。主任委员是著名爱国将领、国民党元老续范亭,中共和八路军代表共有4人参加常委会,他们是邓小平、彭雪枫、程子华、南汉宸。

这个组织具有战时政权的性质,拥有在战地筹饷、征兵、组织群众参加抗战的正式权力。

邓小平认为,抗战时期不能沿用“打土豪,分田地,建立苏维埃政权”的老形式来发动群众,建立人民武装,掌握政权,但只要“从组织战动会入手,上述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王平就是前来执行邓小平这一指示的。

1937年9月27日,也就是到阜平后的第二天。王平前往县衙门会见张仲孚。

这位县长还好大的架子,让王平等了一会儿才出来。

只见他,40出头,个子不高,穿着一套中山装,两只细小的眼睛在八字眉下闪着狡诈的光。他满脸堆笑地走来,上下打量着王平。

这时的王平,刚满30岁,高高瘦瘦的个子,身穿黑色的中山装,宽厚的嘴唇和犀利的双眼显示出了一种大将的气势。

“我是阎司令长官派来组织战地动员委员会的。”王平特别响亮地告诉他。

“好,好。”张仲孚连连称是。“不过,我们已成立了一个‘抗敌后援会’,特派员,您看怎么办呢?”

“现在华北已是前线,不是后方,不是什么‘后援’问题了,‘后援会’必须改组成战动会。”

“是,是。不过阜平这个地方太穷,老百姓没有受过教育,经费问题不好解决,工作也难开展啊。”

“有力出力,有钱出钱,没经费,群众文化低也要动员。太原成立了总会,各地就要成立分会。”

“讲得好,讲得对,王特派员,那就由您来当主任,如何?”

“那好,你就当副主任。”

张仲孚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说:“一定鼎力相助。”

10月初,一块白底黑字的“阜平县中国民族革命战争战地动员委员会”的牌子,就挂到了阜平师范的门口。

由于115师政治部就在阜平,这个县战动会人才济济。有七八位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干部,有十几位经过八路军随营学校短期训练的东北流亡学生。已经被张仲孚遣散的阜平师范师生闻讯也纷纷返校参加战动会的工作。再加上王平这位大将亲自挂帅,罗荣桓这位大帅在后面撑腰,其工作的卓有成效是没法说的。不但阜平很快就动员起来了,附近的曲阳、唐县、望都、灵寿、涞源、平山等几个县也在罗、王的指导下动员起来了。仅仅一个多月,各县脱产的正式游击队——“义勇军”就发展到了4000多人。

在发动群众的过程中,有一件事令王平特别激动。

一天深夜,王平刚回到宿舍,一个老汉扛着一个口袋走了进来。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呀?”王平心里直纳闷。

老汉直往炕边走,瓮声瓮气地说:

“王主任,我给你们送东西来了!”

说着,把口袋往炕上一倒。好家伙!原来是两支德国造驳壳枪和一大堆子弹。

王平乐了,亲切地同老汉交谈起来。一问,让王平吃了一惊,老汉是从50多里外的地方来的,清晨出门,整整走了一天才来到阜平。

王平很感动,连连道谢。

“不用谢,这些东西,是过去晋军同奉军打仗时丢下的,我们庄稼人留着也没有用,还怕叫坏人拿去做坏事。你们来了就好,把枪交给你们打鬼子去吧!”

“难为您老人家了,今晚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只是没什么好东西给您吃。”

“不麻烦,我在城里有亲戚。”

“不吃饭怎么行?”

“心领了。王主任,我们山里人嘴笨,讲不出什么道理,可好人、坏人,咱们心里比谁都清楚。你们可是百里挑一的大好人呀!”

王平心里火烫烫的,激动得半夜都没能入睡。

战动会势力一大,两个政权的矛盾就激化了。张仲孚召集会议,威胁说:

“八路军是要走的,115师政治部没有兵,日本人一来,他们就呆不住了。你们不要相信他们那一套,你们要抗日,就要去王快镇参加中央军。”

张仲孚上午开了这个会,王平就下午再开一个会,还邀请这位县长“出席指导”。会上,王平向与会群众介绍平型关大捷等八路军抗战的事实,证明日本鬼子并不可怕,八路军只会迎上前去打,决不会后退。与会群众越听越起劲,张仲孚越听越难堪。当场,就有30多人报名参加城区义勇军。3天内,报名者又增加到100多人。

10月12日,日军侵占石家庄,控制了整个平汉路北段。朱怀冰吓得往山西跑,张仲孚也跟着跑了。

王平立即向罗荣桓请示,罗荣桓说:

“他要跑就让他跑嘛!死狗总也扶不上墙。他人在阜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走了正好。”

“那谁来当县长呢?”

“我看就由你来当好了。现在的局势是,国民党在前面丢,我们在后边捡,我们向他们要装备,要地盘,他们不给,现在他们要把它丢给日本人,咱们把它捡回来,看他们有什么说的,你就捡个县长当一当。”

第二天,阜平城贴出告示:“奉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命令,任命王平为阜平县县长兼保安队队长。”

县政权一到手,形势更妙。

王平以县政府和战动会的名义,召集全县士绅会议,号召他们捐款捐物,当场就认捐了4万元。

4万元在当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当时的小米是3.1分钱一斤,大米是4.2分钱一斤,棉布是5～6分钱一尺。有了这笔钱,义勇军就可以整编了。

整编后的义勇军设三个大队(相当于团),共3000多人,不但有阜平的原有义勇军,而且有完县、满城、曲阳、灵寿、行唐、唐县的义勇军。其中的大队长、中队长、连长及政委(大、中队政治干部均称政委)、指导员一般为红军干部。

有了这样的基础,晋察冀军区(1937年11月)和晋察冀边区政府(1938年1月)成立后,阜平就成了晋察冀的政治军事中心。这座小得只用15分钟就可走遍的县城,顿时变得繁荣起来。

当时,旧县长逃跑成风。共产党八路军这里“捡”一个县长,那里“捡”一个,还“捡”了不少县长。在山西的105个县中,多时有70个县长是中共党员。当然,其公开身份也像王平一样,或是战动会派来的,或是薄一波主持的牺盟会派来的,打的招牌都是阎司令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