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在墙上的营长

——潇湘英雄谱之三

在湘阴县城郊有一座不大的山，叫义山。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义山成为湘阴人心中的名山，是因为山上矗立着一座庄严的纪念塔，素称白骨塔，塔前竖着的石砌牌坊上，镌刻着一副石刻的对联：

丹心悬日月

白骨镇山河

这是湘阴人民对1941年10月4日在此为国捐躯的曹克人少校和他的数百名部下永远的怀念。

曹克人，湖南省桂阳县清和乡长乐村人，毕业于黄埔军校第十四期，第99军第99师第295团1营少校营长。

1929年，长乐村一起抗暴事件人人皆知：贫民曹苟苟愤而杀死了本村的恶棍曹道直，18岁的曹克人受牵连被迫出走。

曹克人出走到衡阳应募从军，他的行伍生涯的最初，是由士兵到班长、排长。军校毕业那一年，是1936年，他担任上尉连长。

从担任连长起，曹克人就以治军严谨而闻名全师。而他的严谨又有别于大部分国民党军队中下级军官。

训练中，无论连长曹克人还是营长曹克人，很少打骂士兵，他常常与士兵一起摸、爬、滚、打，以示范和纠正动作。每遇部队调防，他总是再三告诫属下要爱护百姓。

他多次在队前宣布：乱拿乱要、强拉民夫、抢劫民财和强奸民女者，必以军法处之！

一次，有人告发班长曹付付对一妇女有不轨企图，他喝令曹付付跪下，据实交待，直到他的这位堂兄满头冒汗，向士兵作出检讨，并保证不再重犯方才罢休。

还有一次，他当场查获几名聚赌的班长，将赌金没收交伙房给士兵添菜，同时宣布给这些班长以记过处分。

他因此在士兵中享有很高的威望。

在战乱的年代，拥有愿意以死相随的部属，对指挥官来说，最大的财富莫过于此。

9月24日，曹克人率领全营进驻湘阴县城，担任防务。他指挥部队在北门和东门外构筑了三道防线，并在东门外的望江岭和丁家祠设立了军事哨，日夜派兵巡逻，严阵以待。

28日，日军从青山方向向湘阴县城进攻，飞机狂轰滥炸，1000多名日军在飞机的掩护下从赛港登陆。

担任岸防的江防炮队和工兵营被日军击溃，曹克人立即集合全营士兵，率先朝陷入敌手的坞塘冲去，突然猛烈的袭击，使立足未稳的日军溃不成军，仓皇败逃。

一个冲击，曹克人打了保卫湘阴的第一个胜仗。

日军在湘北战场遭到中国军的围追堵截之后，伤亡惨重，北撤之时，欲夺取湘阴作为抢运伤兵的港口。

10月2日上午，更多批次的日机轮番在湘阴县城上空扫射、投弹，同时日军步兵开始进攻。

曹克人在前沿阵地指挥部队击退了日军一次又一次的冲锋，顽强地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抗击着。

敌机肆虐，曹克人怒火中烧。

利用战斗的间隙，他组织两个排的轻武器和全营的机枪同时对着一架低飞投弹的敌机射击，顿时打得这架敌机拖着一股黑烟栽了下来。

但是，由于日军海军陆战队在箭毛嘴、漕汐港偷渡成功，第一道防线受到夹击，曹克人不得不率部退守第二道防线。

10月3日，曹克人又率领全营官兵苦战了一天。

4日凌晨，天刚放亮，阵地的东北方向突然枪声大作。原来日军连夜增兵800多人，绕道从阵地右翼包抄而来，正面的日军再次向第二道防线猛攻。

战至上午10时，日军在阵地后方降下伞兵，对曹克人营形成三面攻击态势，形势越来越危急，日军像一把张开大口的钳子向中国守军的阵地逼来，曹克人指挥部队边打边退，一直退到东湖四甲堤上。

曹克人这时是想从文星桥过河，然后再凭借大河阻击日军的进攻。

不料河上铺设的木板已被日军破坏，过河已不可能，而日军紧追不舍，他们已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

曹克人顺手操起一杆步枪，大声喊道：

“弟兄们，为国捐躯的时候到了。上刺刀！”

一场惊天动地的白刃战在宽不足十米的河堤上展开了。

最后，终因寡不敌众，曹克人和十几名士兵弹尽被俘，其余全部壮烈牺牲。

年仅30岁的曹克人有一段壮烈的生，更有一个悲壮的死。

400多名中国官兵竟将数千名日军阻挡了五六天，使日军的尸体遍野狼藉，中国官兵的顽强，令日军恼羞成怒。

他们先是将被俘的17名中国士兵和伤员，分别鞭笞、刀剐处死。

这时，被缚在树干上的曹克人怒不可遏，他张口大骂：

“你们这些没人性的东西，是父母所生吗？！”

日军先是用刀割下曹克人的舌头，割烂嘴唇，然后削掉鼻子，挖去双眼，最后斩断两手，用刺刀挖开胸膛，将曹克人的尸体钉在墙上……

几天之后日军败走，几千名中国百姓涌向曹克人少校蒙难处，血染的墙壁上，头颅躯干仍清晰可辨。

几千人默默无语地缓缓走过，瞻仰这位为保卫祖国大好河山惨烈遭害的年轻营长，看到那已变紫红的斑斑血迹，人们无不声泪俱下。

实际上，曹克人早已在日军进攻湘阴前已经作好了必死的准备。

他给父母的信中写道：

“……国家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值此国家兴亡之秋，匹夫尚且有责，我为军人，怎能临阵退缩？尚望双亲体谅时艰，善自颐养天年……我誓死抗日到底，此意已决！”

当曹克人的哥哥曹奋人从桂阳赶赴湘阴，人们谈到曹克人留下的最后这封信时，再次为这个铁血军人的悲壮而流下了热泪。

一位前清秀才当场写下挽联：

率孤军以守孤城，湘水竟无情，波涛不尽英雄血

摧敌锋而寒敌胆，楚疆今再捷，千古长留节烈名

专程赶来的曹奋人提出要将弟弟的遗骨移回老家桂阳安葬时，湘阴的父老说什么也不同意，他们说：“曹营长是为保卫湘阴而死，一定要葬在湘阴，和我们永远在一起，让我们世代凭吊。”

曹克人等官兵殉难一周年之际，由湘阴县各界集资，在掩埋烈士们的大墓穴所在地义山，修建了一座纪念塔。

1984年元月12日，经湖南省人民政府批准，曹克人被追认为革命烈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