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小的石头

6231班曹玉

我是1962年进入北京工业大学，1968年离校的三系学生，那个特殊的年代让我们在学校里生活了六年。在这六年里值得回忆的事情太多了，每当想起这些记忆深处的故事都会有无限的感慨。现在我想和大家分享我的一个小故事。

那还是在1965年，学校按照上级的指示安排我们到农村参加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即“四清”运动），我们被分配在房山县的一个大队，在那里生活了十个月（因“文革”开始而返校）。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我们在农村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对农村的生活、农民的苦乐较过去有了更多的了解，同时也使我们从身体到精神都受到了很好的锻炼。“四清”运动中我经历的很多事情随着岁月的流逝记忆已不甚清楚，但有一件事深深印在脑海里，将终生不会忘记。

那是初春的一天，队里让我到山里的一个村里去外调，乡亲们告诉我走村外的河滩是一条便捷的路。乡亲们说村外这条河在夏季汛期满满的都是水，但到了冬春季就完全干涸了，露出布满卵石的河底，都叫它河滩。我背起装着笔纸印泥的书包按乡亲的指点沿着河滩向山里走去。

虽然太阳在天上挂着，天气仍是春寒料峭。然而放眼望去，河岸上却已有绿色的小草露出芽苞，其间还有星星点点的黄色、紫色的小花随着微风摇曳，点缀着荒凉的河岸。春的意境使我心情很愉快，我哼着歌在大大小小的卵石上一蹦一跳快速地走着。

可是好景不长，突然乌云蔽日天色昏暗起来，风也一阵紧似一阵越刮越大，河滩里的石头开始滚动起来。我赶紧顶风往前跑，风越来越大，由大风变成狂风大作，石头也由随风滚动而飞奔起来，风推着我往后退，飞起来的石头不断向我打过来，我用胳膊、用书包左推右挡，已经力不从心了。这一切变化来得如此之快，使我手足无措，心情极度紧张。在飞沙走石的迷雾中，忽然我看到前方有一个多半个人高的“巨石”，那真是发现了救命稻草啊！我先是弯着腰，后来近乎是匍匐前进，“历尽千辛万苦”来到“巨石”前，我立刻蜷缩在这个大石头后边，身体紧紧贴在上面，高大的石头成了一个天然屏障。这时风力一阵比一阵强，石头不断打在我身后的大石头上，发出金属般的巨响，震耳欲聋，有的石头越过“巨石”——也就是从我的头顶上飞过去，险象环生，惊心动魄，没有这个“巨石”的遮挡，后果将是什么样呢？真是不堪设想！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风像它毫无征兆地来临一样又突然沉寂下来。我躲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的心因紧张因兴奋而激烈跳荡，狂风真的停了吗？石头不再飞奔，危险，危险真的已经过去了吗？我真不敢相信，好一会我才站起来，环看周围，风平浪静，甚至太阳也露出了一线光辉。啊！刚才的一切真的已经过去了，好像它们从来没有发生过。放眼望去，河岸上的黄色、紫色的小花已杳无踪影，只有那冲开地皮的小草还偷偷地露出一点点绿，不肯向狂风低头。

既然一切已经过去，该干我的正事啦。我拍打掉身上的沙土、小石子，带好帽子，继续向山里走去，去完成我的外调任务。

这是人生中的一件小事，发生在一个北京工业大学年轻的女学生的身上。每当想起它，当时的种种情景就历历在目，仿佛发生在昨天。这是大自然的一场恶作剧，它应该属于地理学？气象学？反正它不属于我学的电子信息工程的范畴。多年之后，回忆起这件往事，心中会涌起一种复杂的情感：后怕？庆幸？抑或是一点小小的欣喜——为自己的表现？

记忆仿佛是一条虚线，断断续续录写着岁月沧桑，循着这条虚线我们可以回望走过的旅途，捡拾起往日生活的瞬间，珍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