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的《一步之遥》

2014-12-22

因为太喜欢《让子弹飞》，所以还抱着很大的希望去看了姜文的《一步之遥》。

看完，想起了21年前我写过的一篇评论，题目叫《枪毙小说》。那篇评论是评论作家鲁羊的小说的。因为鲁羊的小说全是我们习惯的小说规矩对着干的，情节稀松，语言华美，结构弯曲。这和很像《一步之遥》，情节稀松，本是一部希区科特式的悬疑片，却弄成一部载歌载舞王家卫式的音乐片；本是民国时期上海的选美故事，却弄成了周星驰的无厘头；本可拍成冯小刚式的讽喻片，却拍成了貌似张艺谋式的华丽开幕式（当然，就奢华而言，张艺谋的《黄金甲》是农民式土豪，姜文毕竟有过法国太太的）。

《一步之遥》戏拟了一些经典电影的场景，黑白默片也被戏拟了，甚至《枪毙马走日》这样电影中的电影也是戏拟。戏拟意味着什么？解构。解构意味着什么？枪毙！

因此，我们在看电影时看到不断地开始，又不断地拐弯，永远不在一条直线上行走。一开始是一个王朔式的骗局，一个选举黑幕的开头，可是很快变成了《投名状》的兄弟反目，继而仇杀的模样，最后又《大话西游》的爱情困境。弯曲的结构折断电影构架的一根根钢梁，像被洪晃和周韵的子弹击毙似的。

首先编剧被枪毙了，这部片子没有现成的剧本，边拍边改，葛优在访谈时电影长什么样他也不知道。演员也被枪毙了，不是故事中的人物，而是杀人犯匪夷所思地成了演员。连演员们激动人心的颁奖盛景也被解构成一场闹剧。导演也被解构了，在片花中，我们看到的是姜文在帮周韵说戏，而在电影里则是周韵在为姜文说戏，谁是导演啊？这样的错位正是对导演的消解。

编剧、导演、演员电影的这三根柱子被摧垮了，电影自然华丽如焰火一样随风飘去。观众自然云里雾里地飞翔。于是听到的是姜文和葛优唠叨，于是觉得台词太多，其实《一步之遥》很多地方是默片，很多地方是音乐，台词占的比例不能说太多，多的原因，一是姜文故意在说多，一是不精彩，精彩了怎会觉得多呢！《让子弹飞》的台词也不少啊。如果说台词多，多年以前王朔和徐静蕾联手的《梦想照进现实》，那台词才叫多呢！男女主人公从头说到尾，而且就在一个房间里。

这让我想起了康洪雷的《我的团长我的团》，虽然是电视剧，康洪雷却让它承担了电影的重任，它的任性、华丽和话痨，创造了中国电视剧的很多纪录。观众也是说看不懂，看不明白。康洪雷是在《激情燃烧的岁月》暴热之后，开始任性的。姜文也一直想任性，《让子弹飞》的高热，也让他有任性的资本。康洪雷任性地枪毙了电视剧，姜文则任性地枪毙了电影。

有趣的是姜文解构了电影的很多基本元素，也解构了经典电影的经典场景，但是他没有解构观众。甚至电影里反反复复出现观众的场景，而这些场景其实对情节的推动及人物的塑造是没有什么帮助的。那些欢快的龇牙咧嘴的沉醉的观众面庞被多次定格，是看客成了一个时代的主角吗？看客成了电影的主角吗？是他们枪毙了电影吗？

在《一步之遥》里姜文总是欲言又止，在用疯狂掩饰一种隐痛。这隐痛是电影的死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