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吴忠的记忆

关于吴忠的记忆

记忆中的吴忠首先和银川的南门汽车站、吴忠汽车站有关。小时候，爸妈在银川工作，奶奶家在吴忠，我们的周末节假总是往返于这两处大农庄间，往返于银川烧土暖气的楼房与吴忠的土房热炕间。似乎一出银川路旁就是两溜笔直高大的白杨树，直到吴忠。可惜路不如景，窄窄的有些颠簸，统共不过60公里，等大轿子车晃悠到吴忠汽车站那座黄色小楼下时，我多半已被颠得头疼回去的那一趟了。

20多年前的吴忠有着浓浓的农味儿，一望到头的土坯房，满街扑鼻的砟炭味儿，人民商场的突兀，隔三差五的集市。那时吴忠市还是吴忠县，奶奶家在县城中心，人民商场的对面。记事起，人民商场正在建设，工地不远处就是一个牛羊屠宰场——小孩不敢靠近却总在远远观望的地方。印象中人民商场盖了很久，终于盖好的那一天，真是把街上的娃娃们给吓坏了。与一望几里的土坯房比，人民商场无疑是高大雄伟的，无疑是时髦的。

一街之隔，奶奶家那条住满人家的小巷里，人啊鸡啊狗啊羊啊，统统挤在一起。听老人讲，那时候牛奶还金贵，奶奶曾牵回头奶山羊来，拴在院子里养着，挤膻膻的羊奶喂我。

刚会走路的光景，就在吴忠的街上浪了，三分钱的螺丝糖，五分钱的冰棍，奶奶站在锅边撇米汤，我就围着锅台要钱。好像每天都有一两毛的零花钱，日子很小康。小康的日子还表现在冬天奶奶家厨房里总是挂着只羊，割了肋条就清炖，剁下腿肉就炒臊子。等不及羊肉出锅摔碗耍赖的事，姑姑常拿来调侃我，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当然，吴忠的羊肉是好吃，不管是清炖的红烧的。

稍大些，每月有那么几天，我跟着姑姑去转尘土飞扬的集市。大人们在集市上买印着牡丹双喜的搪瓷盆，买能炖半只羊的大钢盅锅，买红的绿的线头巾，买苇子编的炕席竹篾编的簸箩，买锹头锹把抹煤饼的四方框，买齐了生活用品，有闲钱的给娃娃们称上一斤红糖，自己蹲在杂碎摊旁就着尘土再吃碗牛杂碎，就满福得很了。姑姑曾给我买过一件粉红色的毛背心，粉的很有些过火，回银川一次也没敢穿。

老院子里的邻居我多半记不清长相大名，只记得后院一家的几个叫招娣来娣的姐妹，她们家老小当真是小弟。院子最深处是傻小刚家，小刚爸快六十了才得了这个脑子不大灵光的儿子，大伙儿都叫他“傻小刚”。他总告状说我欺负他，我爷也曾作势要扇我巴掌，那都是给小刚爸看的，我知道。奶奶家对门是唱秦腔的曼红一家，曼红姓赵，大我好几岁，我还吸溜着鼻涕的光景，她已经跟着她妈学戏了。她家有个宝贝匣子，里面装着好多簪头发的卡子啊花啊。

后来，人民商场对面的平房拆迁，奶奶家、曼红家，还有院子里其他老住户多半都搬进了古城边的楼房。我回银川上学，曼红也到银川的艺校继续学戏。如今，她已是自治区秦剧团小有名气的旦角演员了。偶尔听姑姑说，小刚在给他家亲戚打工，脑子还是慢点儿，但能养活自己。

念书的那些年只有逢年过节才有空回吴忠，每年回来都发现吴忠在变化。小学快毕业那会儿，吴忠的街心公园建起来了，不过古城那一片照旧就只有奶奶家在的那四栋红楼。初中毕业时回吴忠，看到了多年未见的集市，城里冒出的不少簇新的高楼与城乡结合部的集市就那么不搭调地混在一起，生气勃勃。高中毕业后直到大三才有机会再回吴忠，那一年的夏天吴忠很热，我坐在班车过道的小板凳上晃到了吴忠。人民商场不再起眼，甚至还有些寒碜。街心公园周围的楼起来一片，公园变小了。市区里突然冒出个不小的广场，刚刚建好，砖缝子还没抹匀的样子，小城镇的样样子。奶奶不在了，她去了吴忠的老人家最终要去的牛首山。姑姑家搬了新房。姑父单位自建了露天游泳池，就在姑姑家楼下。于是那个夏天，眼前总是晃悠着一池子蓝的发亮的水。

现在从银川开车去吴忠上高速公路半个小时就到。一下高速是吴忠新区，整齐空旷，进入老城区才有人气。民族饭庄里依旧人头攒动，早些年还生嫩的明珠广场一带，如今乱哄哄人流如织，现代化商场里白帽帽和盖头不时晃动，把我拉回记忆中和姑姑一起逛过的集市——不一样的生意一样的热闹。吴忠的商贸人气真格是经久不衰，就是十年动乱时期，吴忠同心一带的集市也从没倒过。当年，同心的粮贩子靠骑自行车长途贩运粮食，200公里内贩运150公斤粮，就一天。据说他们中的佼佼者后来还被选进宁夏自行车队，当了运动员。

距上回去吴忠又快一年了，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好怀念。

2008年1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