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石铺村的百姓情

邢台市临城县的西部深山区里有一条山沟叫蝎子沟。这条沟里有梁家庄、方垴、双石铺、戎家庄、寺台、槐树六等五个村。这里满山青翠,空气清新,夏天气温涼爽,是消夏的好去处。我从2001年夏天到这里避暑,迄今已有15个夏天。前些年,这里交通不便,只有一条沙石路通往临城县和石家庄市的赞皇县,没有有线电话,手机没有信号,报纸一个星期送一次,日报成了周报。如今这里通了水泥路,山上建了通讯塔,手机满信号,县旅游局把这里的一座旧宾馆也装修一新,不少人家还开了农家乐。加之这里被命名为“蝎子沟国家森林公园”后,每逢双休日或节假日,来这里旅游、消夏者日益增多。有时双石铺的宾馆、农家院和四家餐馆爆满。山里热闹了,老百姓也比前些年钱多了。当然,由于这里地处太行山深山区,人多地少,没有可开发的资源,不少人尚未脱贫,奔小康还需时日。

我在这里度过了十多个夏天。其中有九个夏天住在县旅游局驻双石铺办事处的招待所(名曰清凉山庄)。先是郭老虎任办事处主任,他对我们在生活上甚为关照,收费也不多。他有酒量,饮酒也豪爽,可惜喝起酒来不能自控,有时喝多了便去输液解酒。可能饮酒过度,引发心脏病,做了心脏搭桥手术,如今滴酒不沾。看来饮酒还应适度,饮酒过量,有害无益。接替郭老虎的是王振录,他和妻子既经营招待所,又到小天池的景点卖门票。他也很关心我的生活。有一次我坐在躺椅上,不慎躺椅着地,我的腰受了伤,他立即给县领导打电话。县医院派来救护车,他还把我送到医院检查。幸好属软组织挫伤,养了十多天便好了。我们住的这个清凉山庄,虽然房子陈旧一些,设备也差,但是院里环境好,而且不断有老百姓来看望,有的送点鸡蛋,有的送点蔬菜,有的来聊聊家常,也有的来同我们在院里的山楂树下打打小麻将……真是其乐融融也。

我深深感到,双石铺的老百姓勤劳、淳朴、善良。他们起早贪黑,耕耘着如炕小块土地。因为这里土少石头多,只要有土的地边路边,都得种上庄稼。他们对土地的珍惜使我想到,如今不少城市大肆扩张,占了多少良田?也想到我的家乡,年轻人外出打工挣钱,不仅地无人种,使不少旱涝保收的水稻田也荒芜了。我真担心国家的粮食安全呀!如果农民尤其是官员都像双石铺的老百姓那样珍惜土地,则民食无忧矣。我还感到,双石铺村的孩子也很能吃苦耐劳、勤奋苦读。这么一个穷山村,这几年出了七个大学生,其中一人还考取了北京大学。村党支部书记张老五、村委会前主任苏贵生和现任主任张金中也很重视人才,尽管村里没有集体收入,村委会还挤出一点钱奖励考上大学的学子。张老五还自掏腰包奖励过一些学生,钱虽不多,但对他们也是莫大的鼓励。尤其令我高兴的是这些农村出身的大学生有着勤劳的品德。他们暑假回家,或帮助家里下地干活,或参加村里修水坝,或给人盖房当小工。当我看到张昆、王磊汗流浃背地参加修水坝、给人盖房时,不仅为他们保持着祖辈父辈勤劳的本色而欣然,更觉得他们参加工作后,肯定比城里长大的大学生更能吃苦耐劳。写到这里,我不禁想起前些日子有一个什么政协委员所放的厥词,竟然说农村孩子有不良习惯,主张大学不招农村学生。真是混蛋透顶!这已受到广大网友口诛笔伐。依我之见,倒是应该多招一些农家子弟,将来国家的事业才有希望。

我感受最深的是这些年与老百姓结下的深厚情谊。先说刘昭燕和她爷爷奶奶。她家住在白棒沟,离双石铺有三里多路,孤零零三口人。昭燕三岁多时,她爸被洪水冲走溺亡,妈妈改嫁离开了刘家,爷爷奶奶抚养她长大。她从上小学到高中,学费和生活费主要由县民政部门资助,是一个可怜的孤儿。我在双石铺避暑时,我的女儿文莉带着我的外孙女佼佼来看我们,我便领她们去看望昭燕和她爷爷奶奶,使她接受一次贫苦孩子生活的教育。去前,我给佼佼讲了昭燕的遭遇和处境,到她家后,她看到昭燕家破旧的家徒四壁的石头房,又吃了昭燕奶奶做的农家饭,幼小的心灵也受到了感动,就主动把她积攒的零花钱给了昭燕。两人还各自画了一个人头像,留了通信地址,表示要结为好朋友。从此佼佼放假凡来双石铺都去看昭燕,送给她一些作业本。我每年也给她一些零花钱。昭燕考大学时,她奶奶患癌症,危在旦夕。她考取石家庄经济学院(现为河北地质大学)后,苦于无钱交学费,我为她起草了以村委会、乡政府、县民政局名义介绍其家庭困境的信,请这三级单位盖章,希望学校对这个贫困学生予以关照。也许这封信起了点儿作用,学校让她缓交学费,没有把她拒之于大学门外。她入学后不久,我又通过我的一个朋友认识了她们学院的书记,向她介绍了昭燕的困难,希望学校给予关照。昭燕也能吃苦,一方面刻苦学习,用自己的成绩获得奖学金和助学金,一方面做家教挣点钱解决生活费。但是,她入学不久,奶奶便去世了,这对她又是一个沉重打击。我们虽然对昭燕没有给予多少帮助,但她和她爷爷奶奶对我们却是一片深情厚谊,每当我们夏天来到双石铺,她和她爷爷又是送蔬菜,又是送鸡蛋。有一次她奶奶让她拿着一只鸡送给我们,走到半路,一松手,鸡飞走了,钻到树林里去了。她爷爷想了个办法,把家里的鸡捆绑放在鸡笼里,把鸡笼放在跑掉鸡的地方,那只鸡听见同伴的声音便钻进了鸡笼。她爷爷又让她再一次抱着鸡给我送来。这就是老百姓的真诚实意,朴实而无华。

再说双石铺桃园沟的两位曹姓老人。桃园沟距双石铺有四里多路,去时都是上坡路。过去这里住着五六户人家,后来陆续搬进了双石铺,如今只有曹氏兄弟两人仍住在这个深山沟。曹氏兄弟已年逾八旬,两人一直未婚。兄弟二人,相依为命,老大种地,老二身体多病,操持家务。老大种地,可谓精耕细作。走进桃园沟,哪块玉米地没有杂草,准是老曹家的。他没有用灭草剂,而是起早贪黑把地里的草拔得干干净净,真是一个精心种地的人!他俩都是勤劳善良的人,怎么年轻时就找不上一个老婆?如今老了,兄弟俩住在一个山沟,且不说非常寂寞,就是买点日用品,也得来回上下坡,走七八里路,特别是有病到村里卫生所拿药也困难。村党支部也曾让他俩搬到双石铺找个房予以安置,但去种地又要来回跑,也很困难,所以两人只能居于桃园沟。我们对老曹兄弟俩很同情,但也爱莫能助,给他点钱也是杯水车薪。当然,现在他俩每月能得到国家几十元养老金,加上自己种点地,温饱不成问题。主要问题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每况愈下,无依无靠,老来凄苦。我们同情他,又帮不了他什么,可他对我们充满了朴实深厚的情谊,每当我们夏天来到双石铺,他便把自己种的韭菜、豆角、南瓜和自家鸡下的蛋,背着给我们送来。我们觉得实在过意不去。他那么大年纪了,还给我们送这些吃的。这就是老百姓淳朴的感情,你敬他一寸,他会敬你一尺。

再说王政老人及其子女。他年高八十有六,身子骨还硬朗,上下坡不拄拐杖。他有四子一女,子名曰援朝、春朝、爱朝、增朝,女名爱萍。他有四个孙璋,一个重孙子,四世同堂。前几年,他独自生活,给一个石料场的老板看守工场,还种点儿玉米,养点儿鸡。地里的玉米熟了,他先掰一些送我尝鲜,还不断送点儿鸡蛋。自他在四个儿子家轮流吃住后,儿子儿媳以及孙子都很孝顺,都说他是双石铺村最幸福的老人。如今他虽然不种地、不养鸡了,但是,当我们夏天来了以后,他或自己花钱买些鸡蛋,或从儿子家要些鸡蛋依旧送我们。我对他说,您年纪大了,不能种地养鸡了,还送我鸡蛋,实在过意不去。他回答我:“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多么朴实又深情的话啊!令我感动,令我难忘。老人如此厚待于我,他的子女又如何呢?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的四个儿子、儿媳和女儿,以及他的孙子彦良,都对我们关心照顾有加,不但给我们送自家种的豆角、土豆、南瓜、玉米和家鸡下的鸡蛋,而且遇上我们用的山泉水出了故障或天旱供不上水时,他们就给我们担水送来。如果没有他们相助,我和老伴又担不了水,困难可想而知。由于有了这样好的老百姓,我们便生活无忧了。王政老人的四个儿子、四个孙子中,比较富的是爱朝和他儿子彦良。前几年父子俩开了个名叫“美食山”的餐馆,生意很好,收入不菲。彦良还买了轿车。如今,爱朝把餐馆交给儿子儿媳干,他和别人承包了“清凉山庄宾馆”和一些建筑工程。他们靠自己的辛勤劳动挣钱,讲诚信讲情义,富而不骄,更是难得。

老百姓是天,老百姓是地,老百姓最实在最可亲!你只要帮老百姓一点,他们就会感激不尽常思报还。王二虎的妻子曾患精神病,严重时砸人家的鸡,拔人家的庄稼。二虎外出干活时,只好请人帮助照看,成了二虎的一大负担。经过服药,有了好转,能干一些家务了,但还需坚持吃药。我的老伴吴瑞吉听说这个情况后,就从石家庄给她带些药来。就是给二虎办了这么一点儿小事,他却铭记于心,常用豆角、黄瓜表示感谢,并叫我们什么时候吃完了,就去他们地里摘。真把我们当成了自家人,这便是老百姓淳朴的心。王二庆的妻子因故大腿骨折,住在省三院。我和老伴得知后,去医院探望,并让我们熟悉的一位医生予以关照。这是我们仅能做的一点儿小事,二庆也很感激。我们到双石铺后,他给我送来土豆、豆角、鸭蛋和一只鸭子。我把鸭子杀了后,做成老家的血鸭,请他和二虎、二刚、增朝等在我住的院里喝酒。这真是:往来无达官,小酌有百姓。还有王小庆做了胃手术后,在家休养,我们去看他时也没带什么礼品,给了一点儿钱让他买点儿营养品吃,实在微不足道。但是,小庆很讲情义,本来他正需要补养,却把家里的鸡蛋送给我们,真是不忍心收受,而又不能退回去,只好收下他的一片心意。还有郝青青的爷爷奶奶对我们情真意切。青青在临城县中考时,名列第一,有几个中学出优惠条件要她,她来征求我的意见。我主张她去衡水中学。她在衡中刻苦攻读,后来考取了北京大学的本博连读。她爷爷奶奶却说我有功劳,带着鸡蛋来感谢我,真是受之有愧。我们夏天住在双石铺,凡赶上老百姓家有红事白事,我们也随个小礼,所以有的老百姓说我们是双石铺的荣誉村民,我为此感到自豪。我还应该感谢的是张小鹏。他是这里卫生院的医生兼主任,服务态度特好,常骑着摩托车去病人家给打针输液。我来到双石铺,每次都是他来帮我调好电视,有点儿小病,打个电话就来看病送药。有一次,我因烤电将皮肤烫伤,小鹏每天来给我换药,一个星期就好了。他的父亲张芒种是个中医,退休后在家开了个中药房,有些中药他从山上自采。有一次我请他把脉开药,拿了药,他却不收我的钱,真让我有些难堪。

现在该说说村党支部书记张老五和苏贵生、张金钟两位村主任了。老五担任村党支部书记快二十年了,算是老干部了。这些年来,他为村里修路、筑水坝、装路灯等,做了不少好事。但是,他家遭不幸,妻子被癌症夺去了生命,他也患糜烂性胃炎,做了胃切除手术。这些年,他对我们在生活上也多有关照。每年春节,只要我在石家庄,他都和苏贵生、王爱朝、王振录、王增朝等带着土产品来看望。我除了请他们吃饭,当然也回赠一点礼品。这是我们友谊的体现。张金钟还曾设家宴招待我们,别有一番情谊。

总之,双石铺村的山好、水好、空气好、人更好,我曾作诗曰:

山居百姓亲,恰如一家人。

谈吐无拘束,见面笑语声。

往来无达官,小酌有百姓。

常话桑麻事,盼雨望天云。

2015年7月3日于双石铺

附:胡振民阅此文后所赋之诗

文史精华自晋后,田园诗赋渐成风。

名篇佳作知多少,唯见徐公百姓情。

2016年1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