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旅人

◎郑雨桐

我觉得对于旧年已然有满腹的话要倾吐的，因为它太不可掂量，在我七八年的光阴少华中，如此的沉甸甸，可真当我站在终点回望时，却发现并无只言片语。并不是这一年的会议与情感中捉襟见肘，可能是它凹凸不平的表面没有一个最突起的棱角，让我从某处来拎起这段回忆。也可能是离那些心怦怦跳的时刻太远了，远到无从想起，远到无从追忆。

上篇

前段时间听到母校出现学生跳楼的新闻，深感震惊于此次事件的重大，更是觉得以那样宽泛的氛围怎么会酿出这样的事情，后来尽管出来各式各样的澄清表示并不是学校施予的压力所致，但我一开始就笃定地抱着绝对不是学校的错的想法。因为至少在我，那3年，应该是最潺湲的日子，日光像是从磨盘里摇出来的一样。应该是最紧张的3年，之于我就是这样的印象。

“我只不过是回不去的旅人。”

有这么一句话，“人生就是一段又一段的旅程。”那时的生活还局限于一间小小的教室，一张小小的试卷，但注重素质教育的学校因为身兼全省典范的责任，总是不怠慢各种活动，也从不压榨学生的假期和休息时间，所以即使在高三，也有很多这样的时间可以三三两两靠在走廊的窗台上。

“要高考了。”

“嗯啊。”

“害怕吗？”

“当然啦，考得不好就完蛋了。”

“但最害怕的不是这个。”

其实心底想说的是，

“更害怕以后，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期望的是怎样的人，还有应该变成谁所期望的人。”

“害怕成为自己讨厌的那类人，还觉得自己一直不会变呢。”

刚来到高中的那段时间满脑子都是要过得充实而有意义的想法，自恃有热爱有理想，觉得要开始扮演起励志主人公的角色。

“我用时间撑自己的重量，然后数落自己的肤浅与狂妄。”

中篇

9月初的合肥转凉，一小时航程外的福州骄阳似火。

不接壤的两个省份，放世界地图上就是两个国家的距离，要是欧洲地图，说不能隔十几个国家。想想觉得路程漫长，但是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遥远，几个月之间也毕竟倒了那么几个来回。就像是高考那两天，我曾以为我那丝毫没合眼的两个夜晚是最为漫长的，但现在觉得似乎只用一瓢水就能把它们湮没一样的渺小。

漫长的不是时间，漫长的是那个挥之不去的梗。

“我发现直到现在我还在拿高考为难自己，如鲠在喉，在这方面真是耗尽了我所有负面情绪与斤斤计较。站着说话不腰疼才说它改变不了，至于我和一些身边的人，它改变太多了，真是无可比拟的戏剧化。”

不甘心地纠结了几天，然而只有自己知道，无望与泄气的一项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接下来的4年要真真切切地思考未知的未来，如果考得好一些会更加明朗吧，至少可以更加按部就班。毕竟一个更为优秀的文凭，在某种看似偏激的角度上来说，就是一份更好的工作。然后，娴熟地走完一个流程，甚至成为典范，不厌其烦地被他人做例子教育自己的子女。就像我，不应该是我们，也曾听到的那些成功典例——某某上了“211”又出国留了洋，在银行或者电视台那样的地方工作。曾几何时，一旁的我是不屑于此的，在把梦想放在生活之上的时候，在血液里充斥着澎湃的时候，在那么容易心动的时候。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我却真真切切来到另一边，不再排斥这样的例子，甚至是不掩羡慕地，想要走上这样的道路。不觉得自己是在不知不觉中被某种价值观洗了脑，我本真地觉得那样才是轻松地过日子。顺风顺水的人生，活在别人羡慕里的人生。

而如今这样的局面，却无意中将选择的权力扩大了些，要达到所希冀的目的地却要走上更为曲折的道路，这意味着放弃了唯一的直线，就要从无数条曲线挑选一条。来到单行道的尽头，你会发现等选择真正来到你面前，它是一个如此大的命题，我曾经以为驾轻就熟的解题，却依旧在震慑下怯懦。我们手上的筹码只有我们这一生，此时一个小小的挪移，可能就拐上了另一个方向的远方。

下篇

高考前，高考后，高考已成旧年事。

打开网页自动弹出了距离高考还有100天的提示。我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所有应届生挤在学校的礼堂里召开百日誓师大会。整个礼堂都充斥着激动人心的话语，在那么浓厚的励志氛围里，我兴奋不已，甚至暗暗握紧了拳头。那就是我的梦想了，我把我所有的梦想都投掷在大学上了。

初来大学的那段时间里，确实有把过去的阴影抛之脑后的时日，新鲜的环境总是能吸引目光。夏夜洗完澡，与室友们手拉手在操场上散着步，哼着不知名的曲子。

生活惬意而美好，以为正式跟过去说“拜拜”。

然而，虽为沿海之地却有着比江南还要绵长的细雨，雨季伴随着冬季来临，初来的新鲜被冲蚀的所剩无几，随之愈加现实的一切暴露出来。看似每天都繁忙却装着不充实的内核，再也没办法忍受这样心不在焉的生活，但也说不上想要的是什么，缺少的是什么。从机房里逃出来，夜晚的校园，大而空寂，一排路灯的灯光，影影绰绰，疏疏朗朗。湖面刮来的风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那时看着灯光下倒影的我，到底在想着什么。

每天的梦境愈加现实，没有饕餮巨兽，没有星辰暮光，没有任何大冒险大逃亡，而是如同日程表一样真切而琐碎的事情。每天都很脚踏实地地活着，什么时间就出现在什么地点，可我也明确地知道这样两点一线的生活根本就是不知所谓。

我想要真心实现愿望不如说我想要有真心实现的愿望。

某次听老师念起有教堂的句子，突然想起之前的憧憬，想去看巴黎圣母院和科隆大教堂。之前的念想应该是很多的，顺流而下一路奔驰的路上渐渐地被灰尘掩埋。突然意识到也许一直所需的不是从高考的失利走出来而是把因为高考所遗失的一步步捡回来，如此而已。

也许做出决定，确立目标并不是需要深思熟虑的事，害怕被搁浅，所以几乎是不容分说就把自己逼上另一条道路，容我不在此明说这是一条什么路，但这必然是能把我内心填满的一条路。

“我要踏上寻找青鸟的路程，哪怕只是回不去的旅人，也必然要投入到下一段美妙的景色。”

这么一想，我在这一站留的时间太长了，不过庆幸因它了解到虚无的可怕，而接下来的此番风景又是另一场令人期待的邀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