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初次相见

殷夫

我们初次相见，

在那个窗的底下，

毵毵的绿柳碎扰金阳，

我们互看着地面羞羞握手。

我记得，我偷看看你的眼睛，

阴暗的瞳子传着你的精神。

你是一个英勇的灵魂，

奋斗的情绪刻在你的眉心。

我记得，我望望你的面颊，

瘠瘦的两颐带着憔悴的苍白，

但你的颧下还染着微红，

你还是，一个年青、发奋的人。

我记得，我瞧见你的头发，

浓黑的光彩表征了你丰富的情热，

我这般默默地观察，

我自此在心中印下你的人格。

赏　析

殷夫（1910－1931），原名徐柏庭，又名徐祖华、徐白、徐文雄，笔名尚有白莽、任夫等，宁波象山人。1923年秋入上海民立中学，始创作新诗。“五卅”运动中，参加学生运动。1926年秋自初中越级考入浦东中学高三年级。1927年秋，入同济大学附属德文补习科，常与中共党员王顺芳等参加校内外秘密革命活动，9月入党。殷夫因参与学生运动而多次被捕入狱，旋又为亲友所保释。1929年结识鲁迅，获得其器重与接济。1930年以发起人之一加入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创作新诗、散文等作；1931年初，与柔石、冯铿等同被英国巡捕房逮捕，引渡后囚押龙华淞沪警备司令部，于2月7日夜被害于监狱围墙外荒场，成为“左联五烈士”之一。其墓在上海革命烈士陵园，遗作收入《殷夫选集》、《殷夫诗文选集》等。

殷夫去世时年仅21岁，却留下了为数不少的作品。另，裴多菲名作《自由与爱情》（“爱情诚可贵……”）的通行译文据说即出自殷夫之手。他是当时的左翼青年、革命作家和理想主义者，但诗作并非全为“革命”而呐喊，也常有体现青少年朝气又不乏深度的作品，譬如这首《我们初次见面》。它既是一首爱情诗（根据部分学者的研究，诗中初见之人很可能是殷夫后来的女友盛淑真），又不属于通常的爱情诗的类型，而是在两情相悦的美好感情中，寄寓了两个人积极而富有时代气息的人生态度：“英勇的灵魂”“奋斗的情绪”“发奋的人”“情热”和“人格”……这些充满着“正能量”的词出现在小儿女情话般的诗中，似乎过于一本正经了。但另一方面，这又是那个年代追求进步和富有理想的青年们之间所流行的词汇，这些词汇的使用，意味着他们对世事的热忱和担当，也意味着爱情与理想的统一。

这首诗选自《殷夫诗文选集》。诗人笔法细腻，状物写人，将细节照顾得很周到。“毵毵的绿柳碎扰金阳”［毵（sān），枝条或毛发细长悬垂貌］是写初次见面的环境，“阴暗的瞳子传着你的精神”“瘠瘦的两颐带着憔悴的苍白，/但你的颧下还染着微红”，这些句子则细腻地描摹了对方的情态，使那样一个年青、发奋而富有人格魅力的人的形象跃然纸上。

鲁迅在《白莽作〈孩儿塔〉序》中曾评论到殷夫的诗：“这是东方的微光，是林中的响箭，是冬末的萌芽，是进军的第一步，是对于前驱者的爱的大纛，也是对于摧残者的憎的丰碑。一切所谓圆熟简练，静穆幽远之作，都无须来作比方，因为这诗属于别一世界。”（朱钦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