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我日渐清癯黑瘦的脸庞，妻子曾经不止一次地劝导我，快买几瓶磨砂增白粉蜜吧，把你的脸好好洗洗。我笑而不语，心里想，如果我这脸能洗白，全世界还不都得成为白色人种？难得妻子无微不至的关怀，我倒觉得真应该试试。不过，身为编辑，读书写字，早养成了熬夜的习惯，晚上懒得睡，早晨懒得起；一觉醒来，太阳已是几竿子高，匆忙之中扒拉几口饭，洗几把脸，哪里顾得上精心梳妆打扮。再加上走南闯北，风吹日晒雨淋的，还能不黑？
突然有一天，在庆贺女儿三周岁的家宴上，女儿从容地在生日蛋糕上拔下两支燃烧着的小蜡烛，双手擎到我的面前，说：“爸爸，您别着急，让我照亮你吧！”我愕然，像是遭遇突然袭击，不知女儿什么意思，一时间竟无法与女儿对话。经妻子提醒，才回想起前些天在妻子和我谈论脸黑脸白的时候，原来女儿是静静地望着我的。黑与白是反义，黑与亮不也是反义吗？女儿特殊的感受能力，是我始料不及的，她也想把我的脸变白。我感怀不已，女儿同妻子一道，共同肩负着让我的脸由黑转白的任务，不过是各自的方式不同罢了。
人之初，性本善。先人的《三字经》当然是智者的概说。女儿或许是不忍心爸爸天天总在洗耳恭听妈妈的“批评”，她要帮助爸爸想出一个办法；或许是女儿满心的期望是让爸爸也能像画报电视里的男人一样，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或许是在女儿幼小的心灵中感恩于父亲的教养关爱，想用自己的孩童方式表达。于是，女儿颤巍巍的小手上的烛火竟像魔术棒似的，刹那间照亮了我的脸，叫映照得惨白倒更为确切。
不知道为什么，女儿稚嫩的一句话，让我总有点惊心动魄。我为女儿的精诚动容，想起平日里她的举止言行，我似乎是不知所措了。
有时候我与妻子为一些家庭琐事拌嘴，激烈时女儿会劝我们：“来，拉拉手，快说对不起，快说没关系。”一场“战争”便在瞬间烟消云散。
南方发大水，辽西有灾情，单位号召集体捐款，回家向妻子“请示”。妻子说，咱们交两百元吧。我面有难色，不太情愿，说这个月手头紧张，交一百元可以了。谁知女儿听见了，一边说爸爸咱家有钱，一边跷起脚用手拽书柜的拉门，她在找存折呢。女儿如此这般的“见义勇为”之事不少，常常叫我和妻子双双难堪。
我向来认为，在属于成人世界的思维与行为规范中，总有一隅接受不到阳光的普照，呈黑暗状，并且会逐日逐年扩散。所以，当女儿手中的烛火照亮我脸的时候，我的心境竟在须臾间辉煌了许多。我并不把功劳归结于烛火，这是女儿童心的强烈映射，她用自己的心灵感知生活感知世界，并竭尽真实与善良呈现出来。不过，需要提醒女儿，爸爸的脸是照不白的，就是用增白粉蜜天天磨洗，也不一定能有多大效果，谁能保证不会碰到假冒产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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