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家有他的难处

我社出版的《何祚庥与法轮功》一书透露：1995年，当揭露伪科学的斗争遇到困难时，中国科学院院士何祚庥等科学家向江泽民总书记写报告，列举了以王洪成“水变油”为代表的大量伪科学、反科学事实，要求允许对其进行批判。江总书记接到报告后，让时任国务委员、国家科委主任的宋健同志向给他写信的科学家带了四句话。第一句话：科学家们的意见是正确的；第二句是用英语讲的，意思是政治家有他的难处；第三句话：政治家要照顾方方面面；第四句话：我就不相信“水能变成油”。因为此事，与殿富社长一起去中宣部特作说明。

“政治家有他的难处”、“政治家要照顾方方面面”——江总书记的这两句话寓意深刻，颇堪把玩。这使人联想起不久前发生在联想集团内部的所谓“企业家与科学家的权力之争”，其结果还是以前者的取胜而告终。在政治家和科学家、企业家和科学家这两对矛盾之中，政治家和企业家的角色较为相近，因为他们的职责所在并不在于仅仅搞清楚“水是否能变油”这样一些道理，还要考虑到“方方面面”。江总书记的四句话中，明确无误地表示了自己的认识态度：支持科学家们的工作，绝不相信“水能变成油”。在这一点上，政治家们和科学家们是一致的。但科学家只要证明“水的确不能变成油”，他的任务就完成了，接下来该在什么时候采取什么方法对这些“伪科学”进行批判，那就是政治家们要考虑的问题了。许多时候，道理搞清楚了，并不意味着就马上可以采取措施。例如，象“法轮功”这样的组织，涉及者成千上万，其中绝大部分是受蒙蔽的群众，处理起来政治性、政策性很强，是不可以掉以轻心的。政治家的任务就在于在合适的时候、以合适的方式做出合适的决策。联系到当前我们的经济改革和政治体制改革也是这样。许多问题看上去理论上似乎已经搞清楚了，但未必就可以马上采取某些措施。比如“下岗”这种中国特有的制度，当然从市场经济的角度看，它还不够规范，还不是真正市场意义上的处置“失业”的方法。但考虑到过去几十年我国实行计划经济的长期性从而形成的某种社会和心理惯性，考虑到涉及面是如此之大，用“下岗”的办法过渡一下作为“缓冲”，这就是政治家考虑到“方方面面”之后的一个综合平衡的决策。又如“破产”制度，在经济学家看来，道理上当然很明白，还不上债的企业就应该让它破产，“优胜劣汰”实行得越坚决，社会生产的效率就越高，反之效率就越低。但政治家“有他的难处”，他还要考虑社会的稳定，考虑到全面实行破产制度可能带来的其他的一些社会影响，以及政府和社会对这些影响的承受力，尤其是在我们这样一个有十几亿人口的大国。所以还是要一步一步地来，所以政治家们一般更倾向于“渐进改革”，而很少采用“激进改革”。于光远先生曾经说，有些问题可能要等到十六大才能解决。这并不是说我们对这些问题认识不清楚，而是因为“政治家有他的难处”。

但正因为如此，政治家们也就不得不背上了某种“包袱”，因为他们虽然不必为某些“道理”负责任，但却要为自己的决策后果负责任。尤其是在“道理”已经搞清楚的情况下，政治家们由于考虑到“方方面面”因而对有些措施或延缓执行，或引而不发，或果断出击，而“信息不对称”的情况又是永远存在的，因此有些决策的后果殊难预料。如果没有建立一个有效的纠错机制，一旦发生决策失误，或者“抢跑”或者痛失良机，那就会造成严重的社会后果。正因为如此，对政治家们的评判工作，往往也就落到了时间和历史老人的手中。

1999年10月13日（星期三）（在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