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的玛丽

3．忧郁的玛丽

探讨循环性精神病，特别是一位心理学教授幸运地在他的诊所里发现的病例，即那位“忽而忧郁忽而高兴的玛丽”，该是有益的。这个故事已被人遗忘，但值得记载下来。

这一周她兴高采烈，下一周愁眉不展。她高兴的时候，觉得一切都称心，不论下雨天或晴天她同样喜欢。对她稍微表示友好就会使她欣喜若狂。如果她想起一段情史，就会说：“这对我是多好的机会！”她从不烦闷。她的每一个念头都带着令人高兴的色彩，像美丽的、长势良好的鲜花，无不讨人喜欢。朋友们，我希望你们有和她同样的心情。因为智者说得好，如同任何水罐都有两个罐子把儿一样，任何事物都有两个方面：它可以是令人沮丧的，也可以是令人鼓舞、欣慰的，只要你愿意。人们为使自己幸福而做的努力绝不会白费。

一星期以后，玛丽的心情大变。她老是无精打采，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任何东西遇上她的目光就失去光泽。她不再相信幸福，也不相信温情。她以为谁也没有爱过她，而且人家不爱她是对的。她认为自己愚蠢、招人厌。她越往坏处想，就越使事态严重化，这一点她自己也知道。她把自己凌迟处死。她说：“你想让我相信你在关心我，但是你这一套戏法骗不了我。”你若称赞她，她却认为你在嘲弄她。你为她做件好事，她则以为你存心屈辱她。有什么事不让她知道，她便以为人们在暗中算计她。这些想像出来的疾病无可救药，因为不幸的人遇上最美满的事物也无动于衷。一般人不知道幸福需要意志的支撑。

这位心理学教授还要引出一个更加严厉的教训。这个发现对于勇敢者将是更可怕的考验。他对感情短促的周期性变化做了大量观察和测定，包括计算每立方厘米血液中的血球数量，从而发现一条明显的规律：每一兴奋阶段的末期，血球数量减少；临到忧郁阶段末期，血球重新增多。原来血球的多寡是情绪波动的原因。于是医生可以这样回答玛丽感情激烈的言辞：“稍安毋躁，明天你就会感到自己是幸福的。”但是玛丽不理会这一套。

我有一位朋友自以为生性忧郁，他明白这个道理后对我说：“这下清楚了，我们对自己的情绪毫无办法。我不能通过思考增加血球的数量，因此任何哲学都是白费心机。这个伟大的世界根据自身的规律像寒暑更迭和晴雨交替一样，给我们带来欢乐和忧郁。我向往幸福和我有心散步一样，只是一种主观愿望。这个山谷要下雨不由我做主，我的心情忧郁同样也由不得我。我承受自己的忧郁，我也知道我在承受。这也算一种安慰吧！”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显然，当一个人反复思量严厉的评判、不祥的预言和沉溺于悲惨的回忆时，他在为自己展示自己的忧郁，不妨说他在品味忧郁。然而，如果我知道是血球在捣鬼，我会对这些想法感到好笑。我把忧郁赶回身体内部，在体内它不过是疲劳的感觉或疾病，不再有附加的装饰。胃痛比背叛更容易忍受，与其说世上缺少真正的朋友，我们还不如说自身的血球数目减少了。感情用事的人既不听从理智，也拒绝服用溴剂。我介绍的方法兼收两种疗法之长，岂非绝妙？

1913年8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