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一样的护士姑娘

·唐国明·

记得上大学的那会，临近毕业时搬到了外面租房居住。与我同租一屋的同学，早已谈了恋爱，恋爱的对象就是本城的。来看他时常给他带点泡茶的东西。我那时生活上并不富有，看着他喝茶，自己喝着白开水。有一次，我见他泡的是一种红色的，一粒粒呈椭圆形，中间鼓、两头尖的小果子，泡出的水还呈红色。我就好奇，问他那是什么？他说那是枸杞，并说出了一大堆关于它的好处。后来我听人说这有好处，那有好处，听多了，我总认为不过是如今一种商业手段而已。我认为人是因为习惯了什么，所以才找出了一大堆习惯它的理由。如喝酒喝咖啡甚至喝茶，喝不喝没多大关系，只是喝习惯了的人，并被培养了这种习惯的人，却要把这些弄出一大堆文化和好处来，以显示生活的优雅。这也许是人的一种情怀而已。

我当时见那同学喝了各种各样的茶，倒是对他用枸杞泡茶喝，有了点兴趣。主要的兴趣是，那茶泡出来的水是红红的，并且喝起来又是甜甜的，而且那小果实也可以随口嚼着吃掉。我就问这是哪儿产的？他说那东西南方产北方也产，不过宁夏的为最好。宁夏，我是知道，但不知道这是产自于宁夏哪儿，他也说不清。

一日，我接到妹妹的电话，说母亲的老病又犯了，如今在住院，要我快点回去。我急得连夜赶回了我故乡的县城。母亲住了七天医院。当时医院病床紧缺，更不可能有陪护床，但我为了方便照顾母亲只好挤在她老人家病床的边上。有一天晚上，一个小护士告诉我另一个病房里有一张空床，这病人晚上回家里去了，我可借机去好好休息一晚。也偏偏那个夜里母亲的胃痛就发作了，疼得忍不住喊出声来，她喊叫了一小时后才有人跑来叫我。自那晚后，我再也不敢离开母亲半步了。可母亲因为心疼我，又闹着要出院。可她的病情还没有稳定呀！这过程中我们出了一次院，但母亲病情加重我们又返回了医院。这次倒住进了有一张陪护床的病房。我白天一边陪着母亲打点滴，一边看看书，也偶尔写写诗。给母亲打点滴的女护士长得很漂亮，人也很热情，常问我是干什么工作的，我只得告诉她，我是写作的。她就觉得更好奇，她看上去好像是一位才刚毕业出来的女护士，其实她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我母亲快出院时，她就告诉我，我母亲以后该怎么休养，以及吃药注意什么，并告诉我该买什么药，其中她提到枸杞，说用枸杞煮稀饭吃对胃好的道理。不知为什么，母亲也很喜欢她。母亲以为她还没嫁人，偷偷跟我说：“这个女孩子好，是个好女孩子，你可以追追她。”我笑着对母亲说：“人家早结婚了。”但在医院陪母亲的日子，每天见她在走廊飘动的身影，常使我心灵有着说不出的温暖。我记得我母亲以前因为胃病住院时，我见过她一次，那一次也是夏天，她穿了一条天蓝色的长裙子，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我母亲出院的前一天中午，望着窗外的雨，想起她的美与微笑，还有飘动的身影，我给她写下了一首诗。她来给母亲换药水时，我念给她听了。她飞跑出去，拿了几页病历纸，要我把诗写下来，留给她。我只得当场写了下来。

隐约的飞

你生活在，生活在这安宁的小城

于一个角落清理着过去了又过去了的事情

我问你多年以前在哪里

你望着窗外，迎面移来的是那洁白洁白的云

我想牵着你的手对你说远方的风景

你在廊中晃动着粉红色的裙

我向小廊深处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睛

数着一扇扇你走过的门

数着那些你用温柔的小手指擦出来的星星

想着这个春天是否还有一条晃动的裙子

把我引向那扇迟早要进去的门

我写下后，我对她说，若发表了，我会给她寄一本样刊的，可到现在这首诗也没有发表出来。其实她当时很希望我在本县的报纸上发表。在我母亲出院的那天，令我惊奇的是她穿上了那套我第一次见她时的天蓝色裙子，并送我与我母亲走出了医院的住院部。我怀了丝丝惆怅，离开了这座小城，给母亲买了包宁夏枸杞，并为此专门买了一个煮枸杞粥的锅。

后来因为母亲的病我们再次住进医院，却没有再见到她。我也不敢向别人打听，就只好将她的美她的微笑深藏在心里吧。后来有人建议说母亲的胃病可吃点云南白药试试，那一试果然还真好了。一次我忽然想起熬枸杞粥的事，问到母亲，她老人家也才想起那回事，走去柜子里翻找那包枸杞，拿出来一看，早已是一包被虫子吃剩下的千疮百孔的碎渣子了！但那位美丽姑娘的身影又浮现在我的眼前，那名字里带着一个“飞”字的护士。在我后来的生活中，用枸杞泡茶喝的想法总是会莫名地飘出来，要买一包宁夏枸杞的念头也从没消失过。但我却最终没有买。因为我怕那会成为我的生活情调，也成为我的一种习惯，我怕时常想起她，想起那位美丽善良又充满诗心的白衣天使。我想若此文能发表，我一定会去打听她还在不在那家医院，给她寄一本样刊，实现我对她的一个承诺。

我对枸杞的情怀，也许是因为她，但宁夏的枸杞又产自宁夏的哪儿？有一天我打开一本书时，我才得知，它产自宁夏黄河之滨，有两千多年历史，素有“塞上江南”之称的中宁县。我想我有时间一定要去那里看看，去找回那枸杞茶似的又红又甜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