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木的稻草人

郑家庄的一大块地，分给了十多个农户。郑木、蓝妖、层皮的在其中，并且，从东往西，蓝妖的地挨着郑木的，层皮的地挨着蓝妖的。

春天里，各家各户在地里掏窝子种花生。花生种下去，土一盖，还得防鸟啄。往往，鸟在地上蹦蹦跳跳后，就刨花生仁，见到花生仁就啄。花生仁一啄走，就缺窝，影响收成。

郑木女人看看天色还早，就说，郑木，扎个稻草人，吓吓那些鬼鸟，扎完了吃晚饭。郑木就在禾场上扎了稻草人。几把稻草、两件破衣服、再一顶黑色的帽子，就是一个稻草人。郑木再把一根木桩绑在稻草人上时，女人就在屋里喊，收了稻草人就吃饭。

天还没亮，郑木女人就用脚蹬了睡在床上的郑木，边蹬边说，天亮了，就立稻草人。让女人蹬醒了的郑木连声说行。

郑木就去了地里，果真见到了好些鸟。地里是很好的光线，有一些地气在飘逸，还有一些鸟在地里唧喳。郑木在地里一声狂喊，啊嚯!他还捡起一枚土坷垃朝有鸟的地方扔。鸟一下就振翅而飞，留下一些细小的影子。

地里剩下安静。郑木把稻草人立在了地头。阳光的温暖泊在稻草人身上。稻草人的影子长长的。郑木的也一样。他还对稻草人笑了笑，稻草人不笑。

蓝妖穿着一件红色的夹袄站在郑木身后，没笑出声来。

郑木转身，看见了那件红色的夹袄，就像看见了一团火。看见了身材好看的蓝妖，看见了自己想看见的蓝妖，看见自己想睡的蓝妖。

蓝妖小声说，立稻草人?

立。郑木小声回。

蓝妖用手指着地里，说，郑木，我那地里的花生也让鸟啄了，很可惜的。郑木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见鸟动过很多窝子。

蓝妖接着说，郑木，你把稻草人立在我地里，我让你摸一把。

郑木疑惑，当真?

当真!蓝妖非常果断。

这一切，稻草人看在了眼里。郑木的手就在蓝妖的胸前缓慢走动，在那团红色火焰里走动。他把手在蓝妖胸前走动时温热的感觉记在了心里。他觉得那个稻草人很简单，也很恍惚。

蓝妖很快后退了两步。那团火烫伤了郑木的手。郑木很仔细地看了自己的手，然后说，你自己移过去。

蓝妖不依，要你郑木移。

郑木的稻草人就站在了蓝妖地头。

郑木回来了。蓝妖回来了。地里的光线依然明亮。

看见蓝妖地头的稻草人，层皮心头一热。晚上，层皮走到地里，把蓝妖地头的稻草人移到了自己地里。

从地里回来，郑木一直回味着自己摸蓝妖一把的滋味。郑木一想到那种滋味，就傻傻地笑。心里还骂:蓝妖，你她妈真猪。

郑木没有把自己摸一把蓝妖的事，告诉女人。郑木女人问，郑木，笑啥?

啥也不笑。郑木很自如地回。

一场透雨过后，地里花生芽拱出了土。想看看地里的花生空窝没，郑木女人就去了地里。

看见稻草人站在层皮的地里，郑木女人就来气，还骂，层皮，你不是人，郑木的稻草人你也要用?郑木女人抱回了稻草人。

郑木女人没去找层皮，找了郑木。女人声音很高地说，郑木，地里的花生缺了不少窝，他层皮把你的稻草人立在了他地里。凭啥?

郑木说，他层皮凭啥?

郑木女人说，找层皮要回这个理?

郑木说，是得找层皮，不能便宜了他。

郑木女人说，还不去找他?

郑木说，他去了城里。一口气找不到他。

郑木女人说，到城里去找他，不能便宜了他。

郑木补一句，等他回来，就跟他没完。

郑木女人才住了口。

蓝妖洗着那件红色的夹袄。她用刷子很响地刷着夹袄。郑木就站在了蓝妖面前。郑木看着那件夹袄，就看见了一团火。他看了看手，心想，上次，幸好没有烫伤。

郑木严肃地说，蓝妖，你不是人，我给你的稻草人，你立在了层皮的地里?

蓝妖停了刷那团火，说，我没送他。

郑木说，稻草人咋就立在了他的地里?

蓝妖说，我找那狗日的层皮去，他敢动郑木的稻草人?蓝妖说完，起身就要走。

郑木一把拉住她，说，我那婆娘还不知道我把稻草人立在你地里，便宜层皮算了。

层皮从城里回来，郑木见了他，也没跟他说话。蓝妖见了层皮，也不跟他说话。

地里的花生，就层皮的缺窝少。人都说层皮的花生看管得好。

那一大块地，很快就征收了，种没种花生的，种得好与不好的，一律补偿。

郑木女人说，郑木，一地花生，修高速公路的老板买单了，你就不找层皮了。

郑木才安下心来。

地没了，郑木拿出那个稻草人，找到蓝妖。

郑木走近蓝妖。小声说，蓝妖，还让我摸一把，稻草人，就归你。

蓝妖板着脸说，地都没了，要你郑木的稻草人卵用。

蓝妖再没有让郑木摸。

郑木放了稻草人走回来，没走几步，回头看着蓝妖优美地矮下身去，一颗跳动的火苗儿舔着稻草人，很快，一阵青烟倏地腾起，遮没了蓝妖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