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至清无鱼，人至察无徒

29.水至清无鱼，人至察无徒

（汉）东方朔

虽然，安可以不务修身乎哉？《诗》云：“鼓钟于宫，声闻于外。”“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苟能修身，何患不荣！太公体行仁义，七十有二，延乃设用于文、武，得信厥说，封于齐，七百岁而不绝。此士之所以日夜孳孳，修学敏行而不敢怠也。譬若鹡鸰，飞且鸣矣。传曰：“天不为人之恶寒而辍其冬，地不为人之恶险而辍其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天有常度，地有常形，君子有常行；君子道其常，小人计其功。”《诗》云：“礼义之不愆，何恤人之言？”故曰：“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纩充耳，所以塞聪。”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德，赦小过，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枉而直之，使自得之；优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盖圣人教化如此，欲自得之；自得之，则敏且广矣。

——选自《汉书·东方朔传》

［评点］

本文选自《汉书·东方朔传》中引用的《答客难》，这是东方朔最优秀的一篇代表作，曾被载入《昭明文选》等书中。东方朔（前154—前93），字曼倩。平原厌次（今山东陵县东北）人。汉武帝时任太中大夫。性诙谐滑稽，常直言极谏，但不受重用。《答客难》采用主客问答的形式，抒发了作者政治失意和怀才不遇的感慨，暴露了社会黑暗，表现了作者将一如既往地修身养性以求自得的决心。全文分设难和答难两部分，这里选录的是答难的第二段。文章以姜太公七十二岁时才被重用之事为例，说明自己职小位卑并非由于德才方面有什么欠缺，而是由于当局者“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对人求全责备而已。“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引自《大戴礼记·子张问入官》，意思是说水清得没法再清了，鱼便难以在其中藏身，里面没有可供鱼食用的微生物，鱼也无法在其中生活。人如果过分挑剔别人的毛病，他就会失去支持和拥护他的人。此话是东方朔对汉武帝的婉转批评。

宋玉的《对楚王问》首创对问体，东方朔则效而广之，“名为客难，托古慰志，疏而有辨”。此后，扬雄、班固等人争相仿效，取得了较高的文学成就。东方朔《答客难》开创的散文赋是由赋走向散文的一种过渡，他也主要以此奠定了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的地位。

作为一种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原则性必须和灵活性有机地结合起来。离开正确反映事物的客观规律的原则，当然不对，但如果离开当时当地的实际情况主观地决定自己的工作方针，也会使我们犯错误。毛泽东曾于1938年在延安凤凰山下的窑洞里，给时任抗日军政大学副校长的罗瑞卿写了一封信。罗瑞卿遇事坚持原则、不徇私情，以至有的同志觉得他过于严厉。为此，毛泽东在信中引用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句话，“要瑞卿在坚持原则的同时，还要有必要的灵活性，注意团结同志”（见郝治平《深深的怀念》，收入《毛泽东同志八十五诞辰纪念文选》，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这句话形象地说明，如果水太清，里面既无水藻虫蚨又无其他微生物，鱼儿自然难以在里面生存。过分地计较他人的小缺点，就无法更多地团结他人，和他们和睦相处。据罗瑞卿的女儿罗点点回忆，可惜的是，多年来罗瑞卿一直没有弄清楚这句话的意思，“他根本不明白，为人处世怎么能够水不清，一旦清又如何做到不至清”。他想不透毛泽东这样做，“到底是表扬的成分多，还是批评的成分多”（《毛泽东让他们读古书》见《读书文摘》2011年第10期）。1973年5月25日，毛泽东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的一次会议上，又引用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段话，认为“水不能太清，太清鱼就藏身不住了。水清无鱼，什么事情都搞得那么纯，也是不可能”（见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历次代表大会（社会主义时期）》，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3年版）。这些话都要求我们在工作中既要坚持原则性，也要有一定的灵活性，原则性要灵活执行，碰到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善于应变，注意团结同志，调动各方面的积极性，努力做好各项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