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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时间:2022-01-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同全国整个文坛的形势相呼应,新世纪的辽海文坛也有一道靓丽的风景,那就是散文创作空前繁荣,用《牡丹亭》中那句脍炙人口的曲文“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来状写,大概也不为过。全书体貌品类,大体完备,而通体整齐、协调,显示出选家谨严的风范和高超的识力。风格是迥然不同的,或豪纵,或灵秀,或隽永,或清新,各擅胜场,共臻其妙。而文学性是以独特性显现其自身优势的。缺乏个性化的支撑,势必导致思想的平庸化和话语的共性化。

同全国整个文坛的形势相呼应,新世纪的辽海文坛也有一道靓丽的风景,那就是散文创作空前繁荣,用《牡丹亭》中那句脍炙人口的曲文“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来状写,大概也不为过。著名文学评论家古耜先生倾半载之劳,遐搜博采,从新世纪以来全省数以百计的散文作家的作品中,精选出六十篇佳作,裒为一集,洋洋洒洒,洵可观也。全书体貌品类,大体完备,而通体整齐、协调,显示出选家谨严的风范和高超的识力。

同其他文学品类一样,散文创作在其内在意义生成的过程中,总是和社会文化的发展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总要表现出一定时代的精神面貌,并集中体现在对于“人”的“存在”的思考,对于“人”的价值、“人”的生存意义的关注。辽海散文的显著特色,是它紧贴时代精神,深入揭示社会、人生精神风貌所表现出的内涵的丰富性和风格的多样性。就整体而言,这支散文创作队伍比较整齐,许多作家视野开阔,具备较好的人文修养和较强的创新意识,立足点和起点比较高,他们习惯于把目光扫向全国,扫向当代最新文学成果,——正所谓“取法乎上”,因而呈现出一种喜人的气象——竞呈新技、斗艳争奇的势头,大大超过一般常见的模仿、追踪、聚堆儿的倾向。于是,一批新硎初试的作手很快就崭露头角于文学界,博得各方面的关注。

许多作家重视对人的生存状态特别是人的精神状态的写照与思考,以促进民族文化的发展和全民精神生活质量的提高,适应人民群众积极、健康的审美需要为鹄的,以对社会人生和宇宙万物的深度关怀、深切体验,抒写自己的真情实感,表露充满个性色彩的人格风范。有的体现着浓重的人文精神、审美意识与历史感,深入人的心灵境域,抵达人性深处;有的勇敢地追诘历史,叩问沧桑,挑战史家成见和世俗眼光;有的表现为对传统文化的审视与反思,流露着一种浓酽的文化乡愁;有的钟情于乡土与本原的回归,或以抒情的手法、高华优美的文字,为民族风情浓郁和充满神秘色彩的草原上的乡亲留下丰姿俊彩,或自觉地充当生活底层的普通人的“书记官”,春晖寸草,骨肉情亲,“娓娓话桑麻”,溢满了人生情趣;有的以情感的投入、生命的体验和游观中的独特感悟,写出地域文化的多彩多姿;有的礼赞自然,烟云满纸,心裁物象,笔走龙蛇;有的以理性视角、平常心理表达终极性、彼岸性的话题,把形而上的哲思文学化,以诗性的语言表述自己的生命意识;有的以心灵体验咀嚼人生问题,思考生命的超越如何可能,表现出对审美人生的孜孜追求,对人生困境的认真思考;有的以辛辣的笔触批判现实中的不良倾向,激浊扬清,针砭末俗,剖析世态,抒忧寄慨,更多地体现出对社会人生的现实关怀。

风格是迥然不同的,或豪纵,或灵秀,或隽永,或清新,各擅胜场,共臻其妙。或追求诗、思、史的融合,腕底风雷郁结,渊渊作金石声;或采用平实、自然的语体风格,抒写性灵,反映达观智慧的人生经验,使人感受到厨川白村式的冬天炉边闲话、夏日豆棚啜茗的艺术氛围;还有一些散文呈情感化、软化、细化趋向,侧重表现都市生活的感受,关心自身的瞬间体验,善于将那些飘忽、零碎、细微的情感凸现于笔端,把散文的自由、随意和飘洒发挥到极致——在节奏加快、重功利、轻人情的现代生活中,他们设想通过情调的渲染,给予红尘扰攘中的“缀网劳蛛”一丝心灵的抚慰;也有些作家将创作视点向自身转移,通过个人的切身体验表现对生活的看法,他们选择了“爱的话语”,细腻地表现母爱、情爱、亲情、友情。于是,众生相,家务事,儿女情,个人的悲欢离合,山陬曲巷的凡人细事,都被以闲适的笔墨、悠然的心境,有滋有味地反映在作品之中。

散文的兴起,有其现实的、社会的根源。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面对全球化的浪潮,加上西方现代主义文学艺术的影响,人们的主体意识、探索意识、批判意识、超越意识大大增强,审美趣味发生变化,人们的文化观念、生活观念发生了重大变革,文学艺术的含义与功能随之也发生了转换,过去的从属于政治、对现成理念的图解和对客观景象的模仿逐渐消解,实现了散文自身审美原则的整合与调节,导致文学观念趋向多样与宽容,各种文学话语、理论话语相对地自由喧哗,逐步呈现出表现自我的自觉性,放弃了以往散文创作过于直白的功利目标,致力于新的表现领域与抒写方式,终于使散文以自由的心态、优雅的格调、深刻的人生思考走近读者,从而实现了创作主体与接受主体的精神对接。由于文学环境的宽松、创作心态的自由和生存方式的转换,作家也好,读者也好,存在着回归文学本体,张扬人文精神,抵达人性深处,重视生命体验,从而获得较高的美学品质的审美期待,构成了今日散文繁荣兴盛的基础。

可以说,新时期文学所走过的历程,实际上是一个不断向文学本体回归的过程,因而也是一个在文学创作中探索与呼唤人文精神、表现内在人性,并将它不断引向深化和多样化的过程。所谓回归文学本体,自然是说,文学从政治理性的旋涡中、从僵硬的标签化、概念化的躯壳中挣脱出来,坚守它的审美特性,表现出作家的富有个性特征的真性情、真情感和心灵体验。在今天,则意味着摆脱商业时代物质主义、金钱至上的价值取向对人性的扭曲,保持作家内在的文化与理性的支撑,固守自身的精神追求。于今,商海风涛卷天括地,人们置身于越来越实利化和技术化的社会环境里,面临着市场、物质、权力对于个性、主体性、独创性的吞噬,呈现出向个性迷失的群体化、符号化日趋下滑的危险。特别是伴随着各种传媒竞相推行趣味化,伴随着加速进行的写作方式、表达方式和阅读方式的剧变,更在很大程度上消解了文学的个性化、独特性、深刻性。

而文学性是以独特性显现其自身优势的。散文写作是一种极富个性和内向特征的创造性劳动,是一个作家表现与塑造自我形象的特殊形式,是作家人格精神的外露。散文创作的深度追求,是同个性化的写作紧密联系着的。缺乏个性化的支撑,势必导致思想的平庸化和话语的共性化。在创作中,作为一种极富活力的人文精神,个性化可以抵制烦琐、无聊、浅层次的欲望化和心灵的萎缩现象,而表现出对人类命运的终极关怀,对审美意蕴的深度探求,使心灵情感的开掘达到一个很深的层面。也许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郁达夫在《〈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二集〉导言》中,把每一个作家的每一篇散文里所表现的个性比从前的任何散文都来得强,作为现代散文之最大特征来充分予以肯定。这在今天来说,仍然具有特殊的现实意义。

当前,从文学审美形态的发展来说,理性的缺席、诗意的失落是一个突出问题。哲学含蕴的稀薄,缺乏动人心魄的思想刺激,已成为文学创作普遍存在的一个弱点。我们所处的时代是对思想、对创新充满渴望的时代。人类理性的高贵品格就在于它的永不止息的创造性与开发性。艺术的深度存活于创造之中。从一定意义上说,人的本质性的追求便是在创造过程中探求人生的奥蕴。广大读者并不满足于一般性的消遣、娱乐——这在各种媒体上已经得到餍足——他们还期待着通过阅读增长生命智慧,深入一步解悟人生、认识自我,饱享超越性感悟的快感。这也正是思想随笔、文化散文备受青睐的原因。我们没有理由拒绝读者这一正当需求,应该充分注重作品思想蕴涵的深度,沉潜到文化与生命的深处,透过生活表象去勘查社会人生的真实状态,采掘人的内在心理活动的富矿。

这种深度意识,原是人类心理层面的一种自在意识,不是凭空外加的。渴望深刻,追求深度,不断探究其自身生存状态,属于人的本性范畴,是埋藏于灵魂底部的深层意识。尤其是现代人扬弃传统的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更是力图从本原上把握世界和人生的意向。应该说,任何时候,深度,深刻,都是判断文学艺术质量的一个重要标准。因此,对哲理意蕴的开掘,已经成了作家、艺术家的自觉追求。当然,这里所说的哲理意蕴,指的是溶解在作品中的思想元素,是一种靠着生命激情的滋润、生命体验的支撑的人生智慧、理性情感和思辨精神,是立足于现实土壤而呈现出的对于人生价值和生活哲理的探索。作家面对一种生存境遇或情感体验,有所领悟,产生对世界、对人生、对人性的新鲜的、透彻的、厚重的认知,这是一种艺术的开掘、提炼与升华,而不是机械的外在贴补或“注水式”的内部填充;是丰富多彩的个性化的展露,而不是单调、划一的公共话语模式。

这种深度意蕴,不可能产生于刻意回避或虚代社会学意义上的生存背景,把日常生活的琐碎、断裂、残缺、间离,以及荒谬感、偶然性通通编织起来的个人话语造势,也不同于那种站在云端施放故作高深的迷雾,发布“梦游者的呓语”或存在主义哲学的文学化界说。它是渗透于形象、情感之中的生命智慧,着眼点在于运用艺术手段点燃、引导与满足人们探索未知的欲求。读者可以凭借自身审美的内驱力,进入一种超越的悟境,获得思考的愉悦。

过去长时间里,对于人性进行着标签化、简单化的处理,实际上,它具有无限丰富的形态。应该承认,每个人都是一个潜在意识的世界,都是一个极为丰富的独特的自我存在。所以,文学要想实现超越,必须在充分展示其社会性的同时,注重对于人性这个富矿进行深入的开掘,细腻表现人的情感世界,注重人的心灵体验,力求从心理层次上更深地把握具体的人生形态,尽可能地揭示出人生形态的丰富性和深层心理结构的复杂性,从而使文学更加具备“人学”的特征。这是一种实际意义上的文学本体的回归;而且,立足于人性、人生的层面上,作品必然具有更为长久的生命力。进入新世纪以来,辽海散文作家群体的成功实践,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对于散文创作来说,除了艺术感觉和生命体验以外,拥有一副超拔而自在的心态大概是至为重要的了。这是回归文学本体,抵达人性深处的一个前提条件。作家自由丰富的心性的发育程度、心灵自由的幅度直接关系到散文的生命。因为散文是与人的心性距离最近的一种文体,是精神与情感最为自由而朴素的存在方式,是创作心灵自由的产物。散文作家尤其需要心态的自由、自在、自如、自然,需要具备审美的独立意识,在随机的发挥中有意无意地超越世俗的固定眼光,进入艺术创造的境界。在进入创作状态时,心性超脱而独立,不依附于外在的社会功利,不为外部事变所干扰,心灵自由,运笔自然,这样就能凭借有限的笔墨倾诉同无限相关的话语。

现代人终日营营役役,处于浮躁、困惑、焦虑之中,烦心是其基本的存在状态(海德格尔语)。还有许多人,像尼采所形容的,总是行色匆匆地穿过闹市,手里拿着表,边走边思考,吃饭时眼睛盯着商业新闻,不复有悠闲的沉思,愈来愈没有真正的内心生活。要保持一个超拔、自在的心态,前提是能够从世俗功利、名位欲望中超拔出来,保持心灵自由,不为形役,不为物役,进而能为心灵找到一个安顿的处所,使心灵有所寄托,实现人生的艺术化。这对一个当代作家来说,着实不易。当然,并不是说不可能达到。

其实,作为一个已然成名的作家,写作数量未必那么重要,关键在于如何突破自我,实现新的超越。一般水平的不说了,即使有的所谓“大家”,由于未能做到不断创新,不断超越,结果只好一再地重复自己,实际上是每况愈下。这也是很可悲的。因此,如何超越自我,不断创新,就成为一个至关重要的课题。成功的作家大体上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一举成名,后来便守成不变,呈静态式往复;还有一种是螺旋式攀升,生生不息,始终处于动态之中,有一种飞扬之势。比较起来,后一种作家更为难能可贵,因为他们总是给人一种全新的感觉,总是呈现新的面貌。而不是像南宋词人刘克庄所批评的,“常恨世人新意少”,“把破帽年年拈出”。其实,即使是新帽子,年年拿出来,陈陈相因,也没有什么看头。

说到创新,必然联系到如何对待已有的成果。青岛海尔集团总裁张瑞敏说,创新是对自己已有成功的积极破坏。这需要清醒的头脑,开阔的视野,巨大的勇气。成功是一个陷阱。小说家苏童讲:一个作家在成功的同时,也就潜藏着危险。成功往往是依靠作家的艺术个性与风格;但是,所谓个性与风格,很容易成为美丽的泥沼,使作家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喜新厌旧的读者日久必然生厌。而作家并不甘心轻易甩掉自己的风格、模式,事实上也不容易甩掉已有的模式。于是,他们就停留在原地筑巢,就像鸟儿不肯飞离老巢一样。这段话,说得很深刻,也很形象,作家抱住自己的风格不放,就像鸟儿偎在自己的老巢上,不肯动弹。这种自我胶滞状态常常导致写作障碍,造成止步不前。避免和消除障碍的唯一办法,就是无所顾恋地把固有的自我打碎,大胆地重新塑造,一切从头做起。可是,这谈何容易啊?

有些困难的征服,可以仰仗他人帮助,唯独挑战自我,必须依靠一己的胆识和勇气。超越是一种追寻,不是单纯的知识层面。就是说,必须实际去做。首要一点是对自己要有一个清醒的、恰如其分的认识。从一定意义上说,生命展开的过程,也就是一个自我逼视、自我挑战的过程。而逃避对自身的拷问,似乎是人类的一种天性。因为直面自我,毕竟是一种痛苦。可是,古今中外哪一位伟大的作家、艺术家,不是在艺术创造过程中,既能鞭辟入里地拷问着人类的灵魂,同时还将解剖刀无情地指向自我呢?通过这种痛苦的思索而获得对人生的悟解,这就进入到一种新的人生境界。我们应该培养这种珍贵的艺术素质。

是为序。

王充闾

2005年7月31日于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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