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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河·老友记

时间:2022-01-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通过浮桥穿过河堤,一带河水横陈面前。彼时大家习惯叫它南河,其实便是荆河流经城南的一段。长长的河堤是由灰色大石砌成,堤的南边对着大片浅黄沙坝,河堤与沙坝之间流淌着荆河水。有垂钓者,他们乘坐用旧轮胎制作的私家皮艇,在河面上优哉游哉。荆河也渐渐与我相忘于江湖。桥是河向世人伸展的手臂。依循不着于声不显于形的召唤,信步来到荆河畔。站在她面前,我得以重逢幼时在沙坝上梦想着远方的自己。

荆河于我,是故友,是旧识。

幼时家住南门外,出了胡同南行二百米,即到河堤。通过浮桥穿过河堤,一带河水横陈面前。彼时大家习惯叫它南河,其实便是荆河流经城南的一段。

长长的河堤是由灰色大石砌成,堤的南边对着大片浅黄沙坝,河堤与沙坝之间流淌着荆河水。我是被圈养长大的城里孩子,爷爷奶奶照顾得仔细,自小局促在方方正正的小院子里抬头看四角的天,所以,偶尔和姐姐随农村来的本家婶子去南河边上洗衣服便是幸福的远足了。

三十年前的河水真的是可以洗衣服的。河水很清,仿佛是我此生见过最清澈的水。目光可以穿透水流看到水下警觉游动的幼小鱼苗,可以看见长了薄薄绿苔的圆石子,踩在那些石子上会打滑,可水那么清浅,跌一跤似乎也不怎么可怕。我胆儿小,并不敢向深处走去,只是看着小鱼苗,看着自己被水泡白了的小脚丫就很开心了。有时能捡到指尖大小的螺,还有河沙里被太阳晒干了残缺的贝壳。时间充足的话,洗过的衣服可以直接铺在沙坝上晾晒,满族血统的婶子边劳作边给我们讲破屋漏雨的故事。太阳西斜时,才收拾了衣服带我们回家。

沙坝很长,从彼时尚不存在的善国大桥一直绵延到彼时同样不存在的大同桥下。河水也一直蜿蜒西去,我在沙坝上努力地踮起脚尖,目光追随着水流,向更远的地方。对一个孩子来说,那是贫瘠的童年里最辽阔的乐园。

上学后被带回妈妈身边生活。每天放学后坐在妈妈的自行车后座上,驶过城东的荆河桥。

这一段河水是东北至西南走向。桥北侧是一条东西横跨河面的橡胶坝,夏季雨水充沛,橡胶坝圆滚滚的,有一些河水漫过它的圆肚皮向南,撒欢儿地跑。于是桥南边的河床也变得生动起来。有垂钓者,他们乘坐用旧轮胎制作的私家皮艇,在河面上优哉游哉。丰水期过后,湿意未消的河床上长满大片绿草,偶尔有人赶着羊群进城,羊儿们就把这里当成天然的食堂。每每看到这样的景象,我总会生起朗诵“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欲望——现在想来真是可笑,一个孩子,何曾知晓世界之辽阔,见过一汪河水,便把它当成汪洋来歌颂了。

我每天经过这段河水,看着它,想象着它,却不曾更靠近它。

而后的若干年里,求学,工作,为衣食稻粱谋,不复有幼时那般澄澈的眼眸与心境,罕能在凡俗生活里觅到美好。荆河也渐渐与我相忘于江湖。像很多童年的玩伴一样,虽在同一座城市,却渐行渐远。我们各自成长,依自己的心意取舍吐纳,静默修行。这些年,我在善国大桥上走过,在茂源大桥上走过,在解放大桥上走过。桥是河向世人伸展的手臂。而我只是茫茫然地走过。桥下的水自丰盈枯缺,我自喜怒悲乐。直到某一日,像被什么声音召唤似的,再度相逢,抬眼望去,彼此已长成几乎不识的样貌。

初夏。春时的鹅黄嫩绿被日光层层涂抹,渐变成饱和度高的浓重色彩。午时的炽盛日光已显霸道,早晚还好,带着黑夜未及全部卷走的清凉。依循不着于声不显于形的召唤,信步来到荆河畔。

乍然相见,是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三十年的时光在脑中以一组延时镜头的方式回放。我幼时,她也是不加修饰的容颜,一路轻笑欢歌向西方奔去。那种美是朴素稚拙的,如孩童未被启蒙的纯真心灵。而此番,她已变身风姿绰约步履沉稳的女郎,大美而不自得,不张狂,娴静端淑,笑而不言。

沿河散步,似与妙女子携手低语,互诉多年际遇。

真是美呢。杨柳拂堤似秀发,姹紫嫣红如粉颊,两侧铺开的木栈道,为其勾勒出完美曲线,踩上去,发出嗵嗵轻响,触感柔和,不似城市里的柏油或水泥路面,会将脚掌磨出厚厚的茧。这样的她,与喧嚣市声划出了界线,将奔忙、繁琐、疲累不着痕迹地推开,独守着一份安静从容。夜晚,周遭高楼华厦的灯光怒放,冷蓝烈红,将她团团围住。她不拒绝这外来的装扮,伸手轻掬,将华彩投于自己的胸怀,在水面上,盛开一簇簇晶莹的花——万物皆为我所用,但非我所属,这是多少人苦求而不得的境界。还有隐约的热闹的音乐声、鸣笛声,并不会唐突惊扰,只是充盈了她。兼收并蓄,不正是水的至上美德么?夜至未央,光也罢,人们起舞的乐声也罢,渐次淡下去,将夜归还于夜。此时,静谧再现,寂然而不落寞,零星响起的蛙声,或盛夏过后才出现的促织声陪伴着她,梳理着河水一样流向远方的盛世年华。

站在她面前,我得以重逢幼时在沙坝上梦想着远方的自己。三十年,她不复是她,我不复是我。但她依然是她,我依然是我。凡俗众生,谁都逃不过被时光雕刻。

我惊叹于老友的成长蜕变,一如感恩生活予我的成长蜕变。教育、规划、磨砺、雕饰,凡此种种,让我们褪去蒙昧的天真,呈现出成熟之美、知性之美、温厚之美。

我不会向谁追讨三十年前的沙坝与河滩,逝去的必将逝去,就算再来,也已不再是最初。美好向来不肯固守单一形态,冬日的雪落静寂是美,夏日的繁花似锦亦美。鸡犬相闻的田园是美,灯红酒绿的都市又如何不美?我们只需懂得并珍惜,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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