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沉醉的晚上

余德昌

我自小生长在南方，江南的秋天，万木凋得慢，气温也降得着实很有耐心。十月之后的“小春”天气也绝不短于那简短的真实的春天。立秋前后便开始有三三两两的叶在急切地追求着那临终一瞬的自由放肆，冬至过后寒风肆虐时，最后一片残叶还迟迟不忍离开枝头。

到了青岛，这边的秋虽然短暂，却也是别有风韵，尤其是在有着几丝清风的晚上。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暮黑了下来，算不上是黄昏；还没到午夜，屋外的一切似乎未曾比白日里安静多少，这便是晚上。青岛的一年四季几乎没有哪一天不是伴着风的。春冬两季的风往往比较凛冽、更显生硬，唯有这飒爽淡雅的秋风更能让人接受和欢喜，不会感到一丝凉冷，或许还能帮你驱赶一些运动过后的余热。

这夜色，再加上这绝美的秋风，是很值得去屋外走一走的。或是一个人独步园外，看这秋风扫过枝头，听脚步的独语，想一想此刻迸进你思想中的念头，安享这沁人的秋风；抑或是几人结伴而行，谈一谈平日里难得互诉的心思想法。但最好是寻到比较清静的去处，不然热闹的场面会让你忘却风的存在。这个时候，细腻的秋风会把你身体的每个角落吹拂得舒畅至极，一种未曾有过的轻快与惬意便是这秋风赠予你最佳的恩惠。

青岛的夜晚很少见到星星，应是海雾的影响，只有一轮格外明亮的月悬在你顶上。月下还总会伴着几层薄云，这可能便是秋月的朦胧罢。这一切都是安静无扰的。当你漫步走过时，路边杂草中石缝间的几处蛩声就格外分明了。按时令推算，已经接近中秋，但我怕有几只蝉也想偷偷跟着享受这让人沉醉的秋风。似乎秋蝉给予人的总是那淡淡的愁怀，古代诗文中也有很多寄忧郁之绪于秋蝉的。刘禹锡的“蝉声未发前，已自感流年。一入凄凉耳，如闻断续弦”，柳永的“寒蝉凄切，对长亭晚”……也有人误以为蝉是靠餐风饮露为生的，故把蝉视为高洁的象征，并咏之颂之寓以抒发抱负。虞世南的“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李商隐的“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但我此刻听及的蝉声却如此清新别致，鸣得不缓但亦不是很急，正应和了这迎面拂来的秋风以及我此时的心境。定睛细看那路边的草，在不明的灯光的映照下也是如此的清新，好比初夏的早晨；再透着秋蝉的雅颂，就更加感觉每一棵都别具生气了。

秋天总是免不了有雨的。“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雨也成了秋天的一种象征。然在这边，这瞬短的秋，便更能体味到雨的存在。秋雨没有春雨那样让人揪心的缠绵，亦没有夏雨那般急切和猛烈，唯有这一层甚过一层的凉意让人不禁间捉衣覆肘。“雨到深秋易作霖，萧萧难会此时心”，雨在秋日更是让人琢磨不透，下得有内涵，下得有深意。岛城的秋雨一直是伴着雾的，天空云层压得很近，白日里万物都被蒙上了一层灰色。有段时间我会产生这样一种奇怪的念想，在这蒙蒙的秋雨中倘若有一对素衣的情侣，共握一把南方油纸伞，走在有着三三两两行人的径直的道上；这是否也能让人品到一番或是徽州或是江南雨巷的韵味来呢？

到了晚上，这一切又像是变化了，雨歇了，空气也特别清脆。万物又像是恢复到初春时候的样子：洁净、明了。这刻你若是出来蹓蹓，秋雨过后的凉意加上这醉人的轻风，这种感觉岂是一个爽快能概括的？草木之上都还留着几点净洁的雨露，在微风的爱抚下撒落到你的脸颊臂腕，还有野路上几处残存的浅渚。这便能让你感觉这雨露似乎变得圣洁了。爱独处的人不妨去到郊外的山上或是此刻人数甚少的公园里，在刚被清洗过的岩石或是一尘不染的长凳上停留片刻。不为别的，只为这一夏过后的清凉和那让人沉醉的秋风。

不论晴朗还是落雨，在这秋风沉醉的晚上出来走一走，亦算得上你品读过岛城这虽短暂但不乏风味的秋了。

（原载《青岛科技大学报》第54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