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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能够思想的芦苇(节选)

时间:2022-01-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但是,为了使人看到同样令人惊异的又一奇特现象,让他在人们熟知的东西中寻找最细微之物吧。于是,人们将其最终追寻的东西,作为我们今天讨论的对象。我却想让人们看到,那极端微细的内部还有更新的深渊。与另一种不可思议是由于其浩渺宏大同样,它以其精微纤小,也是令人惊异的。因此,事物的归宿及起源,对于人来说,都隐藏在无法克服的不可穷知的神秘之中。

〔法国〕帕斯卡

看到人类盲目而悲惨的状况,眺望沉默的整个宇宙,人没有任何光明,孤苦地被放逐,迷失在这宇宙的角落,不知道是谁把自己置于此地,自己来做什么,死后又将如何,看到这对一切都无从认识的人,我毛骨悚然。就像一个人在沉睡之中被人带到一个可怕的荒岛上,惊觉后不知自己置身何处,也没有办法从那里脱身。因此之故,我为人们在这种悲惨的境遇中竟然没有陷于绝望而深感惊讶。在我周围可以看到许多同样的人。我问他们是不是比我懂得更多,回答说不是。因为这些可悲的迷失者们环视四周,一看到什么有趣的事就投身其中,并深深迷醉在那里。然而我却不能沉溺于其中,我考虑到或许很可能在我看到的东西之外还存在着什么,我探寻着上帝是否未曾遗留下自身的标志。

人的不协调——那么,就让人们思索大自然全部的崇高和极盛的威容吧,让人们的目光离开自己周围的卑琐事物吧,让人们看见像照耀宇宙的永恒的灯火一般的辉煌的光吧,让人们为此而惊异吧——与那星球所描绘出的宏阔的轨道相比,地球只是仅能看到的一个点,这个宏阔的轨道本身与环绕天空的一些恒星行经的圆周相比,实际上只是孤零零的极微小的一个点。

然而,如果我们所看到的世界就此为止,那么就让想象力尽情驰骋、超出视野吧。与自然界提供的材料终于告罄相比,我们想象力的活动更为疲惫不支。我们看到的这个世界,在自然的宽阔胸怀中,只不过像是难以觉察的线条,无论怎样在心中想象,也难以与它近似;即使把自己的意念扩展到可能想象的究竟之外,也是徒劳的。我们创造的东西,与万物的实在比较,只不过是极微小的粒子。它是一个无限的球体,处处都是球心,没有哪里是圆周。总之,考虑到这样的事实,我们也收敛回聚自己的想象力,这是缅怀上帝之全能的最显著的标志。

让人们使自己苏醒,认真地考察一下,与存在的事物相比,自己是什么吧。让他注视一下在自然的这一角落迷失的自己的样子吧。让他从自己所居的狭小的土牢——就是宇宙——之中观察,学习评价地球、各国、城市以及他的自身价值吧。在无限之中,人究竟又是什么呢?

但是,为了使人看到同样令人惊异的又一奇特现象,让他在人们熟知的东西中寻找最细微之物吧。让他观察一只虱子,那微小的身躯中无与伦比的更为微小的部分吧。让他看看那具有关节的脚,脚上的血管,血管中的血,血中的体液,体液中的一滴一滴,每一滴中的水汽。如果进一步把这最后的东西再加以分解,人们就必须竭尽其想象力了。于是,人们将其最终追寻的东西,作为我们今天讨论的对象。而且认为,唯此可以看到自然的极端的细微。我却想让人们看到,那极端微细的内部还有更新的深渊。我要使人们看到,在可以说是极微小粒子的更微略的图形内部,不只是肉眼可以感受的宇宙,而且还有在自然之中想象所及的无边际的世界。人们在其中也会看到存在着无数的宇宙,它们各自都拥有与肉眼所见的世界比率相同的各种各样的天空、行星、地球。在每个地球上也都有动物,甚至也可以看到虱子。这虱子身上,也可以再次看到与前面说到的相同的东西。这样,在其他的虱子身上也可以无限地、无休止地看到同样的特征,于是,人们不得不面对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茫然若失。与另一种不可思议是由于其浩渺宏大同样,它以其精微纤小,也是令人惊异的。总之,我们的躯体处于在整体的怀抱里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的宇宙之中,进而作为目不可及的存在,然而今天这一躯体在与人不能到达的虚无相比较时,则成为一个巨大的身躯,一个世界或者也可以说成为一个全体,对此谁能不发出惊叹呢!

如此深刻地观察自身,就会对自身感到恐惧。在凝视着一心守护自然给予的这一形体,悬浮于“无限”与“无”这两个深渊之间的自我时,看到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都会战栗不安。人的好奇心又转而赞叹,并不冒昧地探索这一奇迹,而只愿默默地观察它。

可是,在自然之中,所谓“人”究竟是什么呢?对于“无限”来说就是“无”,对于“无”来说则是“全体”,他介于“无”与“全体”之间。他距离这两个极端的理解有无穷之远。因此,事物的归宿及起源,对于人来说,都隐藏在无法克服的不可穷知的神秘之中。人对于斥逐自己的“无”和吞没自己的“无限”,都同样无法认识。

在一切方面都受到限制,居于两个极端之中的这一状态,使我们的能力在各种事物中得到表现。我们的感官不能感受任何极端的事物:噪音过强使我们耳聋;光线过强使我们目眩;无论过远或过近,都无法看见;言论无论过长或过短,都不能清晰地表达。过于真实的事使我们无所适从(我知道有人不能理解0减4还剩下0)。最基本的公理对于我们来说过于明白。过多的欢乐导致烦恼。音乐也是如此,过多的和音是不愉快的。过多的赐予使人愤怒——因为我们愿对所受的恩义作更多的报偿。“恩惠只有在看来能够给以报偿的时候,才是受 欢迎的。如果恩惠远远超过这一点的话,那么所得到的回报就不是感谢,而是憎恨了。”我们不能感应极端的热和极端的冷。即使性质是良好的而行之过度,对于我们也成为悖逆,以致无法感觉。我们不再是感觉它们,而是为此而忍受痛苦。无论是过于年轻,还是过于年迈,精神的活动都受到限制。过多的教育与过少的教育也相同。归根结底,极端的东西对于我们来说也同样不存在,我们也不与它们比肩而立。它们摆脱我们。否则我们就摆脱它们。

这就是我们的真实状态。正因如此,我们既不可能完全确知,也不可能完全无知。我们航行在辽阔的“中间”的瀚海里,不定地漂泊着,从这一极端被推到那一极端。我们想抓住某一点为依靠,使自己安定下来,它却飘然荡去,离开了我们,即使企图追寻,它仍逃离我们的手,永远滑脱遁去。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令我们停泊。这对我们来说是自然的状态,然而又是与我们的心愿根本相反的状态。我们热切希望能看到坚实的大地和不可动摇的最后的据点,在那里建立起高至无穷的塔。可是,我们的基地轰然摇动,大地崩裂,形成可怖的深渊。

认识到这些之后,我想,在种种自然所安置的自己的状态中,人们都可以安闲自得。既然我们被注定的位置在这分开的两者之间,总是与两个极端保持着距离,那么,一个人尽管对事物认识多一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作为真正的理解,他也只不过从稍高的角度领会事物。他距离终极仍然是无限的遥远。而即使能够多活10年,我们的一生在永恒之中实际上依然是微不足道的……

进一步说,导致我们无力认识事物的原因,就在于事物是单一的,而我们却是由相反的并且品类不同的两种性质,即精神与肉体所构成的。我们身上思考的部分,绝不是精神之外的什么东西。而如果主张我们不过是肉体的存在,那么我们就越发远远地被排斥于对事物的认识,因为没有比物质能够认识自身这一说法更不可想象的了。要了解物质怎样认识自身,尤其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们如果是单纯的物质,我们就什么都完全不能认识。而如果我们是由精神和物质所构成的,我们就不能够充分认识单纯的事物,无论它是精神的还是物质的事物。

我们看到以精神和物质所构成的所有的一切,恐怕没有人不认为这种混合物对于自己也是极易于理解的,然而正是这种东西是我们最不理解的。人,对于人自身,是自然之中最不可思议的对象,就是说,人难以想象肉体是怎样的,而且也难以想象精神是怎样的。至于肉体何以能够同精神结为一体,更是难以理解的。正是它,对于人是最难以解答的疑问。然而,这就是他自身的存在。

人只不过是一棵芦苇,是自然界中最脆弱的。但是,人是能够思想的芦苇。要摧毁他,不必全宇宙都武装起来。一口气、一滴水,就足以致他于死地。然而,即使宇宙毁灭人,人仍然比毁灭他的力量更尊贵,因为他知道自己面临毁灭,以及宇宙优越于自己的事实。而宇宙对此一无所知。

因此,我们全部的尊严就在于思想之中。正是由于这一点,我们必须站立起来,而并非由于空间和时间,因为我们无法使其充实。所以,要努力正确地思想。这其中有道德的原则。

这种无限空间的永恒的沉默使我恐惧。

安慰你自己吧。你不能凭你自身来期待它。相反,你从你自身对它无所期待,这才能期待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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