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话吃肉

过年话吃肉

1962年春节前夕，下了一场大雪，天气特别寒冷，我从农校毕业回到家里，对母亲说：“娘，昨天晚餐，学校给我们加了一个菜，每人一大块猪肉，足有二两半，我舍不得吃，带回来了。”

我把一只装肉的大口玻璃瓶递到母亲手里，母亲高兴得热泪盈眶，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一句话。过了一会儿，她好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好啊，总比困难时期好一点。”

母亲所说的困难时期一是指抗日战争时期，我们四明山区许多人被日本鬼子杀死了，也有不少人饿死了。另外是指从1959年到1961年的三年暂时困难，粮食紧缺，我在学校里也因营养不良而全身浮肿。

那天晚上，母亲对我说，生产队的畜牧场因为缺乏饲料，养不好母猪，春节前准备杀掉两只，我家可以分到一些猪娘肉。就这样，两只猪娘脚蹄和一块我从学校里带回来的肉，成了我家1962年春节的全部年货。

我从农校毕业回乡后种地养猪，成为一个地道的农民。那时候，居民户可以领到政府发的肉票，吃到少量的肉；农民只有将自己养的猪卖给食品公司，食品公司再返还一些肉票，才可以吃到猪肉。1974年，我养了四只大肥猪，年底投售给食品公司，得到七十六斤肉票，春节前，生产队畜牧场杀猪分肉，我家又分到四十六斤猪肉。这么多猪肉背进家，三个孩子欢呼雀跃，母亲也是眉开眼笑，连声说：“有肉吃了，这下有肉吃了。”那时候，家里没有冰箱，即使有，也装不下这么多肉。全家人忙了整整两天，我买来一大篮盐，先是把肉煮熟，切成一片片的，然后将肉腌在一只只坛子里。那时候，村民们常常以“有没有肉吃”来衡量生活幸福不幸福，但我总觉得将这么多肉集中在春节期间吃，不是一种幸福的生活。

改革开放以后，子女也长大成人了。儿子办厂，他在给工人们发年货时，也会给我们留一份；女儿在事业单位工作，每年总会把单位里发的年货给我们送一些来，我和老伴不必再为年货操心了。我对老伴说：“现在我们口袋里有钱，市场上有货，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买，想吃多少买多少。”

抚今忆昔，我感慨万千。宋代苏轼有一首很著名的跟吃肉有关的诗《于潜僧绿筠轩》，我改了后面八句，自吟自唱，虽然是狗尾续貂，但却是我的真情实感：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世人论美味，不离笋和肉。肉里脂肪多，笋里纤维足。肉多怕发福，竹多环境美。若要身体健，还请多种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