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手不停的出租车

招手不停的出租车

出租车“招手即停”是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有些国家的人民更发挥其勤劳智慧，将这一真理推上了新高峰。比如在巴拿马，一个已经载了客的出租车司机路见有人“打车”，依旧会凑上去打听去向，如果与自己是“同路人”，便拉上一起走。跑一趟车挣两趟的钱，既高效又环保。更有意思的是俄罗斯，我在莫斯科举着手“打车”，迎面停下的居然是辆挤了一家三口的私家车。开车的汉子用俄式英语说：“反正是同一个方向，给我几个卢布就行。”据说俄罗斯现在油价很高，许多“有车族”都采用这种开源创收之法，既方便了群众，也收入了“汽油补贴”，可谓双赢。可“打车”这事一到巴黎就又变味了。出租车“招手不停”也是我在巴黎生活刚开始时很觉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后来我慢慢弄清了，原来在巴黎叫出租车得上“出租车站”，那里总有几辆空车在等客人。或者你也可以致电出租车公司，“电招”出租车。当然，“招手即停”的出租车也并非完全没有，但遇上的概率确实不高。原来，许多在你面前飞驰而过的空车要不是刚接了调度的电话赶着去接客人，就是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巴黎出租车的后窗上有个电子显示器，永远显示着一串我至今也看不明白的数字，这些数字显示该车今日已行驶的总时间，还有多少时间尚可工作。因此在司机“拒载”时，乘客也有据可依，不像北京的出租车司机，不想拉你就说自己要交班了，你一点办法没有。后来我又听一个司机说，在“出租车站”方圆五十米的范围内，“招手即停”是违规行为，这么做会影响那些在“出租车站”等客的司机的生意。我仔细一想，觉得也有道理。

我是“无车族”。步行和坐地铁是我在巴黎的主要“移动方式”。但由于时常会带着一大堆摄影器材出远门，只能打车去机场。一来二往，便也熟悉起巴黎的出租车了。巴黎的出租车公司有好几家，我用的最多的叫G7，他们高效的“电招”出租车服务在巴黎地区很出名。可我问过几次他们的司机，宝号的大名究竟有何意义，却无人可以回答。不过，每次拨通这家公司的电话，报出地址姓名后，调度员便会告诉你汽车马上就到。如果你追问马上是多久，通常的答案是七分钟。让人感觉精准的同时，也感叹G7的生意覆盖面之大。要不怎么在巴黎任何地方致电叫车，他们都告诉你七分钟就到呢？当然，这些年里我也遇到过几次意外。比如，有一次打电话要车，调度居然在电话中说汽车五分钟后就到。我当时甚是诧异：今天他怎么没说七分钟？果然，电话才放下不久我的手机便响了，一听原来是出租车司机打来的，他说已经在我门外等候了。我由此发现，对于G7的调度而言，他们只会告诉顾客两个时间：如当时附近没车，需稍微多等一会儿的，便属于七分钟的范畴；如果你打电话时恰巧有一辆G7的空车就在你家附近，他们就会告诉你五分钟后汽车就到。后来，只要G7的调度说五分钟车便到，放下电话我就会冲出门去。G7出租车的收费是从司机接到电话开始计算的，司机是会在你家门外等你，可车上的计价器却是一刻也不等你的。

相对于“五分钟”的高效服务，“七分钟”的等待时间有时会变成十七分钟甚至二十七分钟。有一年我决定和妻子利用周末到威尼斯去看狂欢节，买了周五晚上八点的机票。六点刚过便给G7打电话，答曰7分钟后车到。结果我们等了好几个七分钟，还是不见出租车的影子。其间我又给G7的调度打了两次电话，他告知我那天交通极其糟糕，堵车严重。出租车其实就在附近，可就到不了我家门口。就这样，我们等了将近四十分钟后G7的出租车才到，司机忙不迭地道歉，说路上实在是太堵了云云……我们坐进车里一看，计价器上端端正正地显示着二十二欧元的金额。我们在冷风中等了近四十分钟的出租车，还没坐上去便要付二十二欧元，心里那个窝囊劲就别提了。不过，那晚的交通确实糟糕，在去机场的公路上我们再次被堵得苦不堪言。待我们终于抵达机场时出租车费已经接近七十欧元，创下我这些年打车去机场的花费之最。可转念一想，谁让我们选了这么个好日子里的这么个好时段去机场呢？就算心里窝囊也只能自认倒霉了。可那晚的倒霉还没有到此结束，待我们终于冲到意大利航空公司的Check - in柜台前时才得知，由于威尼斯大雾我们的航班已被取消。“明天白天飞威尼斯的航班基本全满员，只有晚上的飞机才有座位。”意航柜台后一位小姐满脸堆笑地告诉我们……

说实话，除了有时得不到“招手即停”的服务、“电招”偶然迟到、个别司机稍微多收一点行李费外，巴黎的出租车服务还真没什么可挑剔的。至少每一辆车的内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司机通常都彬彬有礼，主动帮助客人安置行李。惟一有一次我从机场打车回家，碰见一位一脸没好气的亚洲司机，看着我推着两个大箱却袖手旁观。碰巧那几天我扭了手腕，于是扬起还绑着护腕的手请他帮个忙，没想到这位老兄竟来了一句：“我没有义务帮你做这个。”他话虽这么说，但还是帮我装了一个箱子进车厢。结果车到终点他忽然用中文说，“我可没收你的行李费啊。”并主动将箱子帮我搬出了后备箱。我想，或许他先前没有看到我那绑着护腕的手，或许他发现我上车后记下了投诉电话和他的姓名。总之，我下车时他的态度跟我上车时是完全不一样的。就这样，我原本准备在巴黎投诉出租车服务的神奇经历也未能化为现实。

巴黎的出租车司机来自五湖四海。华人司机我不是头一次碰到了，通常大家都聊得非常开心。上述经历之所以付诸纸面，就因为实在是凤毛麟角。巴黎的出租车司机里还有一定数量的女性，女性中甚至还有戴着黑头巾的穆斯林妇女。每当看到这身装束的妇女在开车，我便觉得十分好奇。前年夏天，我和妻子带着儿子从外地旅游回来，旅途颠簸加上炎热，小孩在火车站外排队等出租车时就在童车里睡着了。不一会儿，我见到一位出租车司机朝排在队末的我们招手，示意我们可以优先上车。可一看她那浑身包裹着黑纱的打扮，我先是受宠若惊，没想到带个小孩竟会受到如此优待。其次，毕竟没坐过穆斯林女司机开的车……而事实证明，她是一位开朗大方，驾驶技术又十分高超的司机。后来每每想起此事，我都会为自己的偏见而羞愧。

出租车司机一般见多识广，因此我喜欢跟他们聊天。每每聊得皆大欢喜，下车时还依依不舍。不过这些年里也有过两次例外。一次发生在从白俄罗斯去立陶宛的路上。开车的司机在苏联时代是一位“军事专家”，曾经在刚果等地工作过多年，返回苏联后在大学教英语。如今他是个出租车公司的老板，平时自己也开车载客。当我们谈到昔日的苏联以及苏联的解体那段历史时，这个汉子忽然哽咽道：“我们曾经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白俄罗斯和立陶宛曾经是一个国家，可你看今天，我们居然需要签证才能去立陶宛……”言语中满是悲愤。另一次是在巴黎，我从家里打车去机场。那晚载我的司机是位已在巴黎住了三十多年的伊拉克大叔。起初我们聊得很开心，但当话题转到今天的伊拉克时他忽然不说话了。很久他才颤颤巍巍地说道：“伊拉克是一个有七千年历史的国家，如今算彻底毁了。真不知道还要过上多少年，伊拉克才能够重新强大起来。”说完这段话，他的眼泪竟然扑簌簌地掉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