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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不是生病天

时间:2022-01-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法国,夏天的度假对人们具有非同一般的神圣意义。这意味着巴黎的夏天来了。第一次收到莫纳德医生休假通知的那个夏天孩子还小,我想避开假期初始的人流高峰,于是将休假推迟到八月上旬。巴黎儿童医院是法国甚至全欧洲首屈一指的儿童疾病研究和治疗中心,名气巨大。记不得又等了多久,一位娃娃脸男孩走进了诊室并自我介绍说是“住院医生”。这时“住院医生”开腔道:夏天小孩儿很容易感染各类病毒,较容易生病,家长不必着急。

夏季不是生病天

莫纳德大夫说话细声细气,举手投足小心谨慎,堪称是我认识的最温文尔雅的小儿科大夫。我儿子一出生就到他那儿去称体重、量身高、打各种预防针,后来更是每月必见莫纳德大夫做定期体检。由此我也明白了为啥人们将“看病”称为“看医生”,因为小孩并非每月患病,但到了预约的时间却得去看看医生,寒暄一番。临近夏天时我忽然收到莫纳德医生的书面通知:“我将于七月十四日至八月三十日外出度假。度假期间门诊停业。若有急事可致电我手机取得联系。”

在法国,夏天的度假对人们具有非同一般的神圣意义。举国上下,上至总统下到扫大街的清洁工,人人都把休假作为人生的头等大事来抓。许多人一过完圣诞节就开始谋划当年夏天的度假行程,到了开春时节,度假的机票车票、酒店住宿、户外活动等都已预订完毕。我常常觉得:法国人忙碌一年,就是为了能在夏天好好度假。而法国国民能享受的假期又特别长,除了每年五周的带薪休假外,自法国大革命后,日历上不断新增的“巴士底日”、“一战纪念日”、“解放日”……更让人民一年里带薪假的日子突破六周大关,让周边许多国家的劳动人民“看在眼里,嫉在心里”。

法国国庆节一过,我家门前大街上的面包店、发廊、酒铺、餐厅、咖啡馆、副食店,甚至药房都纷纷贴出外出度假的告示,关门大吉。这意味着巴黎的夏天来了。与闹市区人头攒动、游客汹涌的忙乱相比,巴黎的住宅区此时进入“夏眠”,许多住家的窗户上放下了厚厚的铁卷帘,街上行人寥寥,满街净是停车位。这时,若想买根好吃的面包,比平时多走上两里地也不见得找得到。阳光灿烂、铁门紧闭的大街上充斥着暖洋洋的寂寞。搬到法国后我们也是入乡随俗,一到夏天便“离家出走”,不知不觉中转遍了大半个欧洲。

第一次收到莫纳德医生休假通知的那个夏天孩子还小,我想避开假期初始的人流高峰,于是将休假推迟到八月上旬。哪承想八月一日早上小孩却开始发烧了。当时我心里一紧,怎么偏偏在医生休假的时候病了呢?随即我头脑中闪过一丝侥幸,希望他是偶感风寒,能不治自愈。然而事与愿违。第二天儿子的体温不降反升,过了中午就到了四十二度。于是,我只能找出莫纳德大夫的休假通知,打电话求救。

莫纳德大夫的电话很快通了。他照例先是一通寒暄,一如我们又在他的诊所相见。随后他告诉我,自己此刻正在阿尔勒郊外的田埂上骑自行车呢,享受着法国南方的蓝天白云。我实在不忍心破坏他的好兴致,但最后还是不得不告诉他儿子已经症状不明高烧两天……他听后很遗憾地抱歉道,自己正在休假,无法为我儿子诊病。不过,我可以再观察一下,如果小孩体温继续升高,我们可带他去巴黎的儿童医院(Hopital Necker)挂急诊。巴黎儿童医院是法国甚至全欧洲首屈一指的儿童疾病研究和治疗中心,名气巨大。为了消除我的担忧,他补充说万一还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再给他打电话。

当晚八点半,儿子的体温升到了四十三度。我觉得到了挂急诊的时候了,于是叫了辆出租车直奔儿童医院。一进急诊室门我便觉得有些异样,怎么会有如此安静的儿童医院急诊室呢?随即我看到墙上贴着一张通知:自七月一日起,医院急诊室在每晚九点后停止工作。此时前来就诊的患者可以前往下述医院……随后通知上列出了几个医院的地址和电话。我一看表此时九点刚过,于是很不甘心地向一位值班护士要求就诊。她耸了耸肩说:“这里没医生了。”随后她又指点迷津道,距儿童医院最近的是Saint Vincent de Paul,我们可以去那儿看急诊。这位年轻护士随后还帮我们打电话叫了出租车。等出租车时我跟她聊了几句,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测:由于很多医生都去度假了,这段时间儿童医院急诊室人手不足,只能九点关门。说实话,从前我一直以为医院急诊室是不会关门的。看来这种思维与法国的现实不符。

半小时后我抱着儿子进了一片忙乱的Saint Vincent de Paul医院的急诊室。初诊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护士,她做了例行检查和问询后就让我进了候诊室。或许是受够了这一路的折腾,此时儿子开始大哭,任我们怎么哄都无济于事。我焦急地等待着医生的到来,可几次听到了脚步声,结果都是进了其他诊室。终于,候诊室的门开了,一位怎么看也不超过十五岁的女孩赫然出现在我面前。她身穿一件过大的白大褂,搭在肩头的听诊器与她的个头相比也显得很沉重,胸前别着的一块“实习生”的名牌似乎在告诉每一个人:“我还没毕业。”没毕业的实习生就能看病?有行医执照的医生都上哪儿去了?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后,我就不愿再往下想了。

“实习生”很快投入工作。她像背书似的开始询问病情,逐条刷刷地记在病历夹上。但她的问诊每每被儿子的哭声打断,我看出她有些不耐烦。询问结束后小姑娘站起身来说自己得去向上司,一位值班的“住院医生”汇报情况,“住院医生”会来做进一步的诊断。还不容我开口,她便一下不见了踪影。

记不得又等了多久,一位娃娃脸男孩走进了诊室并自我介绍说是“住院医生”。我当时一愣,心想这难道是医院有意安排的?小孩儿的病都由小孩儿给看?但随着他的一声如同叹息的深呼吸我缓过神来,看来这个晚上他的工作不轻松啊。或许是受到娃娃脸或那声叹息的吸引,儿子忽然不哭了,盯着“住院医生”发呆。这时“住院医生”开腔道:夏天小孩儿很容易感染各类病毒,较容易生病,家长不必着急。如果烧得太热,我们可以用温水给他擦澡,帮助降低体温……我感谢了他的安慰和指导,便问他打算如何对我儿子进行治疗。“治疗?”他像是很意外地重复了一句,“Non,Non,现在还不需要治疗,他今晚说不定就退烧了,如果不退你们可以明天再来看。”我很希望自己是听差了,但事实证明我没有,因为“娃娃脸”此时已经准备推门走了。于是我争辩道,小孩已经发高烧两天了,即使现在不治,起码也得给他做个常规检查,比如抽血、查尿。“娃娃脸”听后停下脚步,随即又做了次深呼吸,郑重其事重复道:如果小孩子明天还发烧,明天请再来医院……这大夫说话怎么像百货公司打烊前的广播:“本商场即将停止营业,贵客明天请早……”我当时心里是这么想的。可看着他那一脸疲惫和迷茫的表情,我忽然觉得:或许他看不了我儿子的病?明天会有更有经验的大夫上班?还是我儿子明天真的就会退烧了?就在我开始胡思乱想之际,“娃娃脸”消失了。

次日,高烧不退的儿子开始出现痉挛症状。我们只能再次致电莫纳德大夫求助。他听说巴黎儿童医院夏季会在九点关闭也很是意外,他随后告诉我巴黎还有一种被称为“紧急医疗服务”(SOS Medical)的医疗机构,提供送医送药上门的服务。如果我愿意,可以试一试他们。挂了莫纳德医生的电话,我们随即致电“紧急医疗服务”求助。原来,“紧急医疗服务”是一种特殊的流动医疗服务系统,系统中心有个调度室,给他们打电话有点像致电出租车公司,先报上姓名地址,再介绍病情。随后,调度中心会根据病人所在的位置,派遣一名距离病人最近的医生上门。为“紧急医疗服务”工作的医生驾驶着安装有电台的汽车在巴黎各处巡诊,而随着便捷的服务一起来的则是一摞比上医院贵得多的账单。所幸这一特殊的医疗服务在夏天这个特殊的季节里依旧存在。电话后大约二十分钟“紧急医疗服务”的医生就到了,这位开着车“走江湖”的郎中做了前一天夜里Saint Vincent de Paul医院急诊室“住院医生”原本该做的事——他给我儿子开了几张化验单,并告知必须立即进行检查。留了几个地址和电话,都是夏季依旧工作的检验所。他估计我家附近那间检验所很可能已经休假了,其他几个地址都是除此之外还不算太远的。

出乎意料的是我家附近的检验所没歇业,可我得两天后才能得到检验结果。原来在此工作的一半检验员都外出休假了,因此,检验结果的报告要比平时等得久。我很着急地告诉值班的护士,小孩已经高烧三天,能否尽快让我得知化验结果?这时检验所的老板出现了,他让我等着别走,他会亲自去做检验并马上告诉我结果。“但正式的检验报告你只能下周才能拿到,因为此刻我实在是人手紧缺”,他满脸歉意地告诉我。很快老板就从实验室里出来了,他说,根据检验结果看,我儿子是患了尿路感染,而且很严重,必须立即住院才行。长话短说,当天下午我们就将小孩送进了市郊的Ambroise Paré医院。进一步的诊断和治疗也随即展开,四天后由于病床紧张,尚未痊愈的儿子就被请出院了,回家继续一周的抗菌素治疗。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对全球一百九十一个会员国医疗系统的调查显示,法国的医疗系统无论设施、技术还是服务都属第一。但令人遗憾的是至今这个系统还没有先进到能够“无人驾驶”,实现全自动运行。由此,再先进完善的医疗系统,一旦离开了医护人员操作便无法有效运行了。而恰恰就在夏天,法国医疗系统的操作者极为短缺。因为医生护士化验员们也是人,他们跟其他职业的法国人一样深爱着自己的假期。而作为这个医疗系统最高管理者的法国政府,至今都无法在夏季完全保证有足够的人手去运行这个“世界第一”的医疗系统。难怪二○○三年的一场热浪会让法国措手不及,其结果是一万五千人丧命。当时,这事儿让全世界人民都看傻了眼(傻眼者中包括三分之二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贫穷国家的人民),这种悲剧怎么会发生在繁荣富强的法国呢?它可是一个拥有有效的政府,更不缺医少药的国家啊。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酿成这一悲剧的直接原因就是大批医生护士都外出度假了,战斗在防暑降温第一线的医护人员严重短缺。而从死亡者的平均年龄看,绝大多数都是行动不便的老年人。他们平时可能有人照顾,但一到夏天度假的季节就被撇下不管了,因为谁也没想到法国会遭遇百年不遇的热浪。就在这场公共卫生危机发生时,不仅医疗系统处于“夏眠”状态,就连法国政府的最高层,从当时的总统希拉克到总理拉法兰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也都在国外度假。借用“法国医院急诊医生协会”主席帕特里克·佩罗的话说:“政府正在度假中。”政府、医疗系统会因为休假而停摆,这种事我从前还是闻所未闻。看来“夏天不是生病天”这句法国口头禅,绝非空穴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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