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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串的榆钱

时间:2022-01-1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脑子里留下的故事,也都是关于家榆叶和山榆叶的故事。一般是谷雨节开,一串串挂在树梢上,所以叫榆钱。剥开榆树钱,里面是嫩嫩的榆籽。榆钱成熟,在春风中飘飘洒洒,别有一种情趣。一般爬树的人,难以爬上大榆树捋榆钱。有时,是蒸榆钱疙瘩吃。榆钱的荚仁,做成细羹食用,使人多睡,有催眠作用;和牛肉一起做成羹食,主治妇女白带增多。在村里,更多的是用榆树皮做榆皮面。用榆树根的皮做榆皮面,质量更好。

串串的榆钱

榆树有家榆、山榆、囊榆、孢榆。我们小时候常吃的是山榆叶和家榆叶。脑子里留下的故事,也都是关于家榆叶和山榆叶的故事。

小时候,我家房子的东边,有两棵榆树,一棵大榆树,一棵小榆树。我家房子的西边,也有两棵榆树,也是一棵大榆树,一棵小榆树。大榆树都是先开花,后长叶。小榆树只长叶,不开花。榆树的花很小,开花后,长出榆钱,成翅果倒卵形,有短梗。一般是谷雨节开,一串串挂在树梢上,所以叫榆钱。榆树的花期很短。剥开榆树钱,里面是嫩嫩的榆籽。榆钱成熟,在春风中飘飘洒洒,别有一种情趣。

家榆叶,家榆钱,熟了以后很粘乎,吃起来,没有山榆叶、山榆钱沙粒。特别是,家榆树,树干一般比较高大。一般爬树的人,难以爬上大榆树捋榆钱。为了填饱一家人的肚子,每到春天,榆钱刚刚长出,父亲总要爬上大榆树,捋下几篮子榆钱。家榆钱都有短梗,鲜着吃,短梗会伤着嗓子。奶奶和母亲总是细心地,一点一点地把榆钱的短梗摘掉,给我们做成饭吃。有时,是熬着吃,把榆钱熬得很糨很软,焌个锅,放点盐,既当菜吃,又当饭吃。有时,是蒸榆钱疙瘩吃。把榆钱洒上水,再洒上一些棒子面粉,搅匀,放在锅里蒸熟,拌上蒜泥汁当饭吃。

没有粮食吃时,吃榆树叶是为了充饥。其实,榆树叶是一味很好的中药材。《本草纲目》介绍,榆树叶消水肿,利小便,下石淋,压丹石。煎汁,洗酒糟鼻。与酸枣仁等量混合和蜜糖制成丸,每天服用,治胆热虚劳失眠。榆钱的荚仁,做成细羹食用,使人多睡,有催眠作用;和牛肉一起做成羹食,主治妇女白带增多。现在想起来,大自然总是在调节着人类食品的合理搭配。

在村里,更多的是用榆树皮做榆皮面。把榆树皮剥下,再把榆树皮上的老皮剥下,只剩老皮下面的白皮。用剪刀剪成榆皮块,放在太阳底下晒干,而且干得越透越好。把榆皮晒干后,就可以推碾子碾。把榆树皮碾碎,用箩筛,反反复复地碾,一遍一遍地筛,就把榆树皮碾成了榆皮面。那时,山里老百姓吃不到多少白面,一般是碾棒子面、白薯干面。这些面,蒸窝头、贴饼子没问题,但擀面条、包饺子、烙饼就不行了,特别是擀面条、包饺子,准烂在锅里。掺上一些榆皮面,棒子面、白薯干面就有劲了,才不会烂在锅里,吃起来也就筋道多了。用榆树根的皮做榆皮面,质量更好。只要在面中放上半两榆树根皮面,就能起到一两榆树皮面的效果。

榆树皮不但可食,可以入药,还可以作粘接剂。《本草纲目》介绍到:榆树的白皮,主治大小便不通,利水道,除邪气。长期服用,断谷,轻身不饥,效果特别好。可疗肠胃邪热气,消肿,又治疗小儿头疮,通经脉。捣汁,可敷癣疮。滑胎,利五淋,治鼻喘,疗失眠。生皮捣烂,和三年醋渣,敷急性红肿炎症或乳肿,每天换六七次,有效。《本草纲目》还介绍到:榆树白皮磨细后筛面,用水调和成香剂,粘性胜过胶漆。湿的榆树白皮捣烂成糊状,用来粘接瓦石非常牢固。

榆木,是山里重要的木材树,非常结实坚韧,是其他木材树无法比的。生产队做大车,两根辕木都是用榆木。大的榆木是盖房当大柁的上等材料。现在,不少家具商,到处收购老房子上的榆木,做仿古家具,据说很有市场。

上个世纪末,在老家的院子里,发现了榆木的新用途。那时,我家的院子里,有我小时候栽的香椿树、杨树,在院子里围了一圈。树下,又夹了一圈宅笆。宅笆里种了一些黄瓜、西红柿、茄子等蔬菜。夏天,三伏天时,院子里很潮湿。一天,我突然发现,插黄瓜秧架的榆木桩子,长出了许多鲜嫩的黑木耳。早就知道黑木耳,也吃过黑木耳,但不知道黑木耳是怎样长的。第二年,我又找了许多干榆木,放在阴处,给榆木泼水,让它保持潮湿,又长出了不少的黑木耳……

真说好吃,还是山榆叶。马安村的每个山上,都有山榆叶。村里人有着世世代代吃山榆叶的传统。各家只要有能爬崖的人,每到立夏前几天,都要到山上芟榆叶。村里人讲,立夏上午芟下的山榆叶,能煮软,立夏下午,山榆叶就扎挲起来,芟下的山榆叶,就不好吃了。所以,村里人都是立夏前芟榆叶。

山榆叶,就是把长满榆树叶、榆树钱的榆树枝子,从榆树干上砍下来。一般是连榆树枝子一起背回家。离村子近的山上,好的山榆叶都长在悬崖峭壁上,没有攀爬悬崖峭壁的能力,是芟不到山榆叶的。村里人称呼特别能攀爬悬崖峭壁的人说“这人真猴什”,意思是能像猴子一样,在悬崖峭壁上攀爬。有的山榆树长在特别陡峭的悬崖峭壁上,村里人说,这榆钱长得忒猴。长得越猴的山榆树,长出的榆叶、榆钱越好。所以,芟榆钱,是村里一项非常危险的活儿,山里经常有人芟榆钱时,从悬崖上摔下来,摔伤,甚至摔死。

山里人攀爬悬崖峭壁,最怕攀爬房檐式的悬崖,我们叫门楼石膛,上面突出一块在外,下面缩进去。往上爬还容易些,双手只要扒住东西,身子可以悠上去,若是向下攀爬,脚底下蹬住东西也容易,但松开手,把身子放下来,缩进去,抓住崖壁,再靠近崖壁。这一连续动作,说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是一个非常难、非常险的动作,一般人,即使是往上攀爬,由于双脚离开脚蹬的石坎后,下身是悬空的,如果不靠寸劲悠上去,也就吊在那里。向下攀爬,即使脚下蹬得很实,也不敢松开双手,往下缩身子,因为整个身子的力是向外倒的,也只有靠寸劲才能缩进身子去。悬崖峭壁上的榆钱,由于经常有人芟,多是一个榆树根疙瘩长出数个榆树干枝,村里人叫一播榆钱。大多是一播一播地分着长,很少有长在一起的。要想多芟榆钱,就得多爬悬崖峭壁。

我还不到十岁时,就跟着父亲上山芟榆钱。有一年,我跟着父亲到东山的潭井芟榆钱。那天,太阳很亮。山沟里呼呼地刮着山风。在呼呼的山风中,父亲在悬崖峭壁上爬上爬下,芟一播,捆成一个把子,从悬崖上扔下来。又芟一播,捆成一个把子,从悬崖上扔下来。父亲真能攀爬悬崖峭壁,而且几次都在门楼石膛上爬上爬下。我在悬崖下,看着父亲爬上爬下,始终替父亲害怕,不时地叫着爸爸。过了中午了,父亲才从悬崖上下来,我的心才踏实下来。长大了才弄明白。我们村里有少林会,从高祖刘七爷时就传下来的,小孩子都要学点工夫。一帮小毛孩子,曾经打跑了六个师傅。父亲小时候,也练过几天。要不,他当八路军刚16岁那年,一个班的小鬼子追他,想抢他杠着的歪把子机枪,愣是没追上父亲。

等父亲从悬崖上爬下来,我们把扔得满坡的榆钱把子,一个一个敛在一起。用三道榆树条靿子把榆钱把子颠头颠着捆好,捆成一个大的榆钱褙子,父亲背;捆成一个小的榆钱褙子,我背。我和父亲一前一后,从山上把榆钱背回家中,把榆钱晒在石板房上。晒干以后,用棍子把榆叶、榆钱敲打下来,榆叶、榆钱食用,榆树枝子可以烧柴,有时给生产队,做蚕宝宝的茧山。

山榆叶长得筋道,晒干以后,比家榆叶厚实。吃起来,比家榆叶口感好。把刚刚芟回的山榆钱捋下来,摘去花柄,蒸榆钱疙瘩,比家榆钱疙瘩好吃多了。熬榆钱粥,是小时候的家常便饭。熬糁子粥时,只放糁子,不放菜,我们叫白粥。又放糁子,还放菜,我们叫菜粥。熬白粥,费粮食。放其他菜熬粥,熬出的粥稀汤咣浪,不好喝。山榆叶粘性很大,熬出的榆叶粥粘稠一些,山榆叶筋道,吃下去减饥。所以,家里常喝榆钱粥。奶奶总是在榆钱粥里要么焌个锅,要么腌制点佐料加进粥里,好让我们吃得可口一些。用山榆钱糗榆钱焖饭,也是小时候常吃的。

现在回想起来,印象最深的是吃山榆叶面。困难时期,劳动力少的家庭,真是遭罪。粮食不够吃,只要是能当粮食吃的,全当粮食食用。那几年,母亲经常端着山榆叶,用碾子碾,碾烂碾细,用箩筛,碾成山榆叶面。用山榆叶面,给我们烙饼、贴饼子。烙饼也不放多少油,咬一口,干巴巴,很是难以下咽,但为了填饱肚子,为了活命,也吃得很饱。

我们常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山里人靠山吃山,山榆树就成了山里人最常用的工具。长了两三年的山榆树,有非常好的韧性,把它一拧,韧性更好,可以接成长短不一、粗细不一的榆条靿子,山里人上山割草、割柴、砍椽、芟树叶子等等,都是用拧好的山榆树靿子打捆,打褙子。用山榆树条靿子捆好几百斤重的柴,从百米高的悬崖上滚放到山下,别的树靿子都会摔断,只有好的山榆树条靿子不会摔断。

山里的学校,多少年来都是师生自力更生解决冬天生火和住宿生做饭用柴。上小学、中学当学生,一直到当老师,每到冬天,都要师生一起,上山拾柴。上小学时,是师生一起,上霍家坨拾柴,孔祥麟老师、张仁老师、王玉玲老师,都是城里人,到马安教书之前,从没有爬过山,也要带学生上山拾柴。山里长大的男孩子,从小上山割草、割柴,都知道拧榆树条靿子,好使,结实。没有割过草、割过柴的人,干山上的活,难处就大了。我们这些男同学,就要满山找榆树条靿子,还要给其他同学打褙子。冬天的榆树条子很脆,需要用火烤一烤,拧起来才柔韧。我们又是满山割榆树条子,又要烤榆树条子,拧榆树条靿子,打柴褙子,很是忙乎。

我这样大篇幅地讲榆树条子,是因为榆树条子救过我的命。

生产队时,没有钱买煤,家里春夏秋三季做饭,都要烧柴。每到冬天,我们这些穷家主的男孩子都要上山割柴,而且往往都是清早起来上山割柴。上高中时,每到冬天,常常是清早上山割两捆柴,背回来,再去十渡上学。每次割柴,我都是带上一把镰刀,还要带上一把斧子。细一点的柴禾就用镰刀割,粗一点的柴禾,或带疙瘩的柴禾,就用斧头砍。

那天清早,去大东塂的椒树洼割柴。半山崖上,有一棵可以做镐把用的檀木。生产队时,一年四季,铁锨、铁镐不离手。特别是镐把,每年都要换新的。那时,檀木是生产队重要的资源,村里有檀木的几个山沟,生产队都要禁山,不许随便砍檀木,只有到立冬以后,生产队才组织人集体去砍,卖给供销社。1958年,有人曾经因为私自砍了檀木,被判刑到北大荒去劳动改造。大东塂的山虽然没禁,但砍檀木还是犯忌的,可没有镐把,没法出工干活,砍一根镐把自家用,生产队也是允许的。

看到半山崖的那棵檀木不错,我便一步一步向半山崖上爬去。檀木的外边是一块戳起来的大石头,我不以为是一块活石头,两只手扒住石头准备上去,我一用力,没想到,石头动了,顺势倒了下来。我一惊,顺手拽住了石头旁的两根榆树条子,身子向侧面一闪,大石头掉下了悬崖。顺着石头滚下去的方向,往下一望,我的身上冒汗了,这么高的山崖,这要掉下去,非得摔个稀吧烂不可。没有这播榆树条子,我的小命也就没有了。

因为每天清早要割柴,一般是见到榆树条子都要割掉,明天割柴再用,就不用再找榆树条子了,但这几棵很难找到的好榆树条子,我一根也没有割,只是砍下了檀木镐把,便爬下山崖,捆好柴褙子下山回家了。到家,吃了几口饭,就又去上学了。

回来后,从没有和大人讲过这件事,怕再上山干活时,他们为我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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