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仰止怀叶老

高山仰止怀叶老

叶恭绰，当前熟悉其人其事的已经很少了吧。一两年前，施蛰存先生撰文为叶老的《遐庵谈艺录》重印而呼吁，这才知道《谈艺录》早由叶老自费出书。去年岁暮天寒时到北京，在范用兄处才见到线装本精印的此书，记得底页下方钤有“家英赠阅”的印章，家英，即田家英，是范用的书友。

我和《谈艺录》有一段渊源：1956年秋，我曾约请叶老为即将复刊的《文汇报》副刊写稿，他欣然命笔，这就是同年10月起在“笔会”上连载的《遐庵谈艺录》。反右时，叶老亦未幸免，我在与世隔绝中，根本不知“谈艺录”结集成书。现施蛰存倡议重印，此书学术价值不言可知。

叶老是饱学之士，他专攻五代史，成就非凡，在蒐集金石古籍书画方面穷毕生精力，晚年悉数捐献京、沪、苏、穗、蓉各个博物馆，流失海外的许多珍贵文物收归国有，也有他的劳绩。叶老是古文物鉴赏家。有一次我陪他逛琉璃厂，在一家古文物店，他指点一锭古墨对我说，这是宋代的，以两计值，价逾黄金。我欣幸开了眼界，又惭愧浅薄无知。

50年代初，我和黄苗子兄经常造访灯草胡同叶老寓所，老人爱护后进，总是主动写字相赠。他是大书法家，得字者宝之，我受惠独多，大、小幅都有，至今均已亡失，想起来很难过。70年代来到苗子家，看到他还保存尺幅两个字的叶老手迹。

叶老的一生是一部大书。他早年毕业于京师大学堂仕学馆，即供职于清政府邮传部，历任芦汉铁路督办、路政总局局长等官职，提出“交通救国”口号，受到孙中山先生赏识。在一次长谈中，叶老告诉我，他和孙先生有过14年的交往，陈炯明、沈鸿英叛变时，孙先生的大元帅府财政困难，叶老继廖仲恺出任财政部长理财渡过难关，后又兼任建设部长。孙先生制订全国铁路十万里宏伟计划，经常找他征询意见，“我提出看法，孙先生立刻拿起红笔修改蓝图。民国初年我在北京主办交通博物馆展出这幅蓝图，后来下落不明，真是件憾事”。孙先生重视叶的意见，还编入《建国大纲》。叶老告诉我，段祺瑞利用直奉之战取得政权，北京政府邀他入阁，孙先生同意他担任交通总长。据苗子说，国内大城市兴修的邮电总局，大多是叶老任期内开办的，他是“交通系”的领袖。

叶老愿望于百年之后归葬于中山陵一侧，并于埋骨处修建“仰止亭”，以表达他对孙先生的景仰，这是他在20年代末许下的愿望。在“文革”困境中，他曾为此写信给宋庆龄副主席，宋庆龄亲笔复信表示成全他的宿愿。叶老辞世已达20多年，现在想必墓木已拱了。

1994年3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