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声小品·烂铜小贩

市声小品·烂铜小贩

林蔚春

“收买烂铜烂铁烂玻璃”，这种声音又叫起来了。是一种悠扬的调子，弥漫着静穆的小巷。如时计的准确一样，每日的一定时间，巷中必有这种凄然的叫声响亮着。这是收买破烂器物的小贩底叫声。他穿过巷子时，很有节奏地间歇着，然后又叫起第二声来。巷子是静穆的，静穆得死了一样，所以小贩穿着草鞋的脚步声，悉悉地响着，听起来也是很有节奏的。

因为每日都过着刻板似的生涯，所以经过门口时，我们会发见他底眼色是呆钝的。他担着一担箩，用竹片篾成的箩。每日他都走惯熟的路，从一条巷子又一条巷子。巷子是寂静的。在巷子居住的人家，听着这种有着忧郁性的叫声来了，他们也会想起家里有什么陈旧或者破烂了的物件，可以拿给烂铜小贩换一些零钱用用。你只要在住宅里粗声地叫一声：“喂！收买烂铜的”，他便会站住了，看是哪一家叫他；然后你开着门，叫他入来，他必慢慢放下他底担子，御下他底凤阳草笠，跟着你走入阴沈沈的住宅去，看你要卖给他的旧器物，问你要卖什么价钱。如果大家都惬意，他便收了你底旧器物，而给你一点钱。如果大家都不合意，你也可以等别一个小贩。他也不强求，便扬长而去，又继续唱着他底悠扬的调子，穿过一条巷子又一条巷子。

这是在夜间，烂铜小贩将他日间收买的旧器物，卖给专门做这些旧器物生意的铺子。我们经过这些铺子底门口时，会看见在铺子门口，竹箩一担一担地摆在那里，那些烂铜小贩团团地围着，蹲着身子，捧着从篾箩里取出的那些旧器物，走入铺子里，点给铺子底主人知道，然后拿着相当的价钱回家去。而我们的铺子主人，又得将转买得来的旧器物，安放在摊位上，等候客人的来临。而我们也将看见铺子主人底摊位上，添着些新到的，譬如烂皮鞋、玻璃砖、电灯头、铜锁头等物件了。

住在马路两旁的洋房中，永远也不能听见烂铜小贩底调子。急激的汽车声、尖锐的喇叭声、雄壮的音乐声，会一刻也不停止地在马路的气层中响亮着，又有交易的的吆喝声，来来往往的人声，以及别的种种声音混杂起来，更使马路两旁的洋房中，昼夜都充满着嗡嗡的波动，或者就是因为马路的声响太强，小贩要在马路上叫起来，他底声音要被淹没是无疑的，所以小贩趋避马路，专在小巷中呼叫，那是不足怪的。“收买烂铜烂铁烂玻璃”的悠扬声音又叫起来了，这种声音挑起我底安静的心。小贩很有节奏地叫着，走进别一条巷子去了。虽然他底叫声已经辽远地消失掉，可是我的心却因此而浮动着，浮动着，很久不能宁静下来。

载《文饭小品》第6期（1935年7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