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母亲立碑

给母亲立碑——传统与现代的碰撞

1990年7月，母亲逝世，时年三十六岁。如今，母亲已经离开我们近十八年，其音容笑貌依然历历在目。去年回家祭拜母亲时，我说过，争取在2008年给母亲修坟。今年春节回家，我就与父亲说了这个事情，并把具体工作嘱托给父亲，把钱也寄给了他。

在这件事情上，父亲很努力，东奔西走，忙前忙后。当绵哥说修一个坟墓要花一万多元时，父亲更忙了，因为他不打算把修葺工事承包出去，准备自己购买材料再雇人修缮。父亲说，这样可以节省一笔钱，五六千元就可以修好。修一个坟，在农村花上五六千，也不是小数目。不过，为了不让母亲的坟墓被雨水冲坏，不被各种草被和灌木湮没，我觉得花一万多也值得。

修坟，要立碑，然后把周围用水泥砌起来。父亲还说，坟顶上不要和水泥了，保持原样，显示生命绿色。我觉得这个提议很好，非常赞同，并问父亲，这是他看到别人这样做的还是自己设想的。父亲说，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立碑，首先是要刻字，还要至少一副对联。我特意给母亲写了一段话，客观地评价了母亲。内容如下:

×××，一九五五年阴历二月十三日生，步仙乡付胜村李庙祠下李公题名大人之二女。一九九零年闰五月二十六日子时，因医生误诊，溘然长逝。三十六载，苦难中跋涉童年，迷茫中荒芜少年，勤勉中走过青年。匆匆岁月，弹指一挥间。作为女儿，乖巧孝顺；作为妻子，持家贤惠，崇尚自由；作为母亲，舐犊情深，失之过激。

端庄漂亮，热情大方，劳作不辍，追求自我，一位中国现代农村女性的缩影。

落款处，注明立碑人是父亲，写作人是我，然后就写了妹妹和三位侄子的名字，并没有把母亲的侄女及女婿、儿媳名字写上去。

至于那副对联，让我费了不少心思，前后写了两副，在老家当小学教师的堂姐认为平仄不相对，我也不满意。较早的两副对联如下:

金星蓝天

三十六载风雨程，铿锵谱写人生曲

千里念母

勤勉持家谋安康，溘然长逝泣儿郎

后来，堂姐请该校一位老师，另写了两副对联，由我选择一副:

金星蓝天

金玉与日月争艳，兰花同丹桂竞香

懿德流芳

懿德流芳千秋颂，卧龙赐福万代兴

我选哪一副呢？毫不迟疑，我便排除了第二副，因为过于夸张，不切实际。人死了，还能赐福后代？对此，我是不相信的。我给母亲立碑，是出于母坟的安全，出于对母亲的怀念；我为母亲写碑文，不是要给母亲歌功颂德，而是启迪后人，且其客观评说在百千年之后说不定会有一定的历史研究价值。因为母亲的童年、少年和青年，分别代表着不同的社会历史时期；较为含蓄的“崇尚自由、追求自我”，自有其特定含义，在一位儿子身上产生过重大影响；“失之过激”则是较为明显地体现了性子较急且读书较少的母亲在教育子女上，方法欠妥，棍棒之教，严厉失当……可是，我那自以为较有创意的碑文，被认为不合传统、不恰当。堂姐不同意，她把它交给那位老师改得体无完肤；父亲不赞成，认为传统的东西不能丢，尤其不应该把母亲“失之过激”的教子方法也写上去，说:“难道你妈死了，你都还记恨她？”我无奈，父亲明显误解了我的出发点，正如上所述，在我看来，碑文的最大意义在于“述评人生，启迪后人”。何况，我给母亲的评价，明显是肯定的、积极的。

我有点郁闷，心里不畅快。我做事从来就是按我的设想去做，别人的建议只是参考，必先经过我的思想过滤。但是，这次我似乎觉得传统和外部的力量过于强大。后来，我想通了:不就是立一块碑吗？多一些溢美之词又何妨？反正我不与之较真就是了。于是，我还是采纳了那位老师的修改稿，只是坚决要求删掉诸如“其子荣获博士学位”“教子有方，胜于孟母”之类的话。对联则选择了那位老师的第一副。因为我认为母亲是一位上进心很强的女人，用乡亲们的话来说，我妈很好强，不甘示弱，勤俭持家、辛勤劳动便可体现这一点。那么，母亲的碑文最后如何呢？其文如下:

故慈亲李氏××，一九五五年阴历二月十三日生，步仙乡付胜村李庙祠下李公题名大人之二女。一九九零年闰五月二十六日子时，因医生误诊，溘然长逝，终年三十六岁。母一生勤劳节俭，端庄贤淑，育一男一女。母待人热情，孝敬父母，名传梓里。今追缅慈亲，懿德难忘，故立碑纪念，名曰:心怜萱阁梦幽伤，慈母懿德永难忘。欣喜凤仪昭日月，更乐龙脉发千祥。葬（　）山（　）向。

其文后面，刻了一长串名字，把母亲的侄女、侄孙及儿媳、女婿的名字都刻上去了。

（2008年3月12日）